萧言回头,又看看玉钏儿,拿起茶盏想喝口水,现凉了又放下。玉钏儿已经完全被萧言气势盖住,下意识的就碎步趋前,将茶盏凉茶倾了,从瓯中又倒出热水来。
萧言点点头:“不要老想着自家是汴梁土著,背后还有位大人物可依靠。出嫁以后,张显就是你的天!我这兄弟属下也不是薄性人,将来自然还你一副诘命。我麾下都是响当当的好男儿,等闲女流,别想进我麾下儿郎家门,你不要自误就成。”
叮嘱两句,萧言又笑笑:“你有积蓄,那是你的事情。我的儿郎成家,怎么还要女娘来贴补?安家的事情,我一手包了。我的宅邸在南薰门左近,你可以这些时日去看看,我宅邸左近有合适的居住,回禀一声就是,或典或买,问我要钱。家中器物使唤人这些零碎事情,你们女娘拿主意就是,男儿是只管在外寻功名成事业的,明日我让张显先将一千贯到你手里,只管操持安排这一切就是了,不必俭省,我的麾下儿郎,死生弟兄,就该当在这汴梁城里扬眉吐气的活着!”
玉钏儿寻了张显,自然是贪他潇洒英俊,为人又纯厚。只想军汉没多少钱,她跟在李师师身边几年,也有一二百贯积蓄,出嫁的时候李师师说不得也有一份厚利相赠。贴补着家里使用几年,说不定张显就慢慢爬上来了。已经是做好了倒贴张显的准备,却没想到,萧言在教训了她一阵之后,又大包大揽,将他们将来一家一当都安置好了!
这个时候,玉钏儿将自家主人交代的一切,不知不觉的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深深敛衽行礼下去,大气也不敢出的低声道:“全凭显谟吩咐,小女子得遇张郎,正是丝萝得依乔木,必不让张郎内宅生变。”
萧言淡淡一笑:“有这份心思就成。。。。。。。。。”他回头又看方腾和左聊寄:“跟着我们在燕地厮杀的那么多儿郎,回到汴梁第一桩亲事算是定下来了,也算是大喜。两位,到时候张显的喜酒,你们可得要吃!”
方腾和左聊寄笑着敷衍。这个时候玉钏儿头脑才清醒一些,想着自家来意。萧言一口就将她和张显的事情定下来,不自觉的就开始替张郎恩主着想了一点,偷眼看着笑得爽朗,露出一口白牙的萧言,低声嗫嚅道:“显谟,我家小姐那里之事。。。。。。。。。。。”萧言嗯了一声,漫不经心的摆摆手:“你家小姐应承了么?明夜我正有空,到时候过访你家小姐就是,她也算是你的长辈了,这你和张显亲事,总要知会她一声,明夜说不得就要叨扰一番了。”
玉钏儿脸微微有些涨红,想说话却又不敢。萧言所欲是通过李师师能自达于官家面前。小姐时此只在两可之间,不过答应一会而已。她要传的话也就是这么一句,什么时候见,也得看小姐心情。却没想到,萧言自说自话的就将一切都定下来了!
萧言却也没有装b太过,看看玉钏儿一笑:
“除了张显亲事,自然还是有事要和你家小姐商量的,无非是想借她居停自达于官家面前,国事如此,言路闭塞,要成大事,有的时候不得不另寻他途,这点心思,想必你家小姐也明白。。。。。。。。。”萧言一边说,一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赛场上满满当当的人群,更看向远出整个汴梁城,抬手指指:“某之行事,为的还不是这个大宋,这个汴梁,你家小姐,也身在其间!你告诉你家小姐,只要她居间出力了,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萧言许她就是!”
大宋皇城东华门内,有一宫室,装点谈不上如何富丽,现制却是仅次于禁中官家寝宫。
正是大宋官家十二年前所立的皇太子赵恒所居停之处。
这位皇太子,在大宋朝局当中一直是一个存在感不是很强的人物。人们所知道的,就是这位皇太子性情温和,不尚奢华,尤其是相对与他那个官家爹爹而言。
因为朝廷党争越演越烈,反而引了争斗诸党越指望皇权作为最后的裁决者。阴差阳错之下,让徽宗赵佶这位算是最不勤政,最不喜欢理事的官家,到成了有宋以来皇权最为高昂的一代君主。
手中皇权变得强了,这权力独占欲自然也就变得更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从太宗立皇太子以来,大宋皇太子向来早早就习实务,甚而协助君王监国。到了赵佶这里,虽然也早早立皇太子了,但是这位皇太子除了名号尊崇之外,却少亲实务,地位算是大宋历代皇太子当中最为尴尬的一个。
赵恒也一向深自谦抑,并不怎么多抛头露面。但朝局有事,唯唯而已,一切都遵奉赵佶的意旨。立储十二年来,存在感反倒越来越薄弱了。再加上这些年来,皇三子嘉王赵楷,越得官家宠爱,宣和元年拜了太傅,加宁海军节度使,北伐的时候有传言说要以赵楷为全军统帅,白沟河一场惨败之后,此议遂寝。然则赵楷到底在宫家心目中地位如何,已经可以想见。
除了这些荣衔,赵楷手中还有要紧的实际差遣,提举皇城司诸务。皇城司就是官家身边耳目,算是半个特务机构。提举这等差遣,日日都可直入禁中与官家相见的。而实际上也是如此,赵楷入禁中,向来不禁朝暮。这还不够,赵楷居停不在禁中,而在艮岳十王殿那里,有飞桥复道与官家在艮岳的寝宫相连,便于随时往来。
有这么一个强势弟弟存在,当今太子越的谨言慎行。朝野当中,未尝没有易储的风声在私底下悄悄流传,赵楷如此红得紫,东宫这里,自然往来的人就更加稀少了。
今夜当中,太子寝宫书房当中,却是一点灯火。微胖稍黑,一点不象自家父亲那般模样清雅,三十许岁的大宋皇太子赵恒,正便装软帽,与两人时坐,低声的商议着什么。
对坐两人,一个一脸严刚之色,正是太子师傅耿南仲。另外一人,却是前些日子在吴敏梁师成麾下奔走许久的那位宇文虚中。这位宇文学士,倒是处处能见到他的身影。
赵恒看起来就是一副温和厚道的样子,话也不多,坐在那里微微垂头,只是听自己老师耿南仲在那里开。说话。耿南仲仍然是那副老夫子面孔,俨然是太子身边头号智囊一般,缓缓抚须开口:“看来萧言此子,是难得过这一关。了。出外是迟早的事情,老公相经此敲山震虎,自然也只有更加谨言慎行。从此朝局梁师成一手遮天矣!然则梁师成党羽在伐燕战事之后,凋零颇多,唯有引入我辈土大夫,才可始终压老公相一头,却也是我辈机会到了!”
他赞许的看看宇文虚中:“叔通兄,做得甚好。吴讷言不足恃,将来大事,还要多仰仗叔通兄展布。”
赵恒抬头,看了一眼洋洋有得色的师博耿南仲,沉声道:“梁师成权势方张,那嘉王。。。。。。”他话没说完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靴尖。
赵恒是厚重的性子,话说得向来也都是浅尝轨止。但是在座两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梁师成是向着嘉王赵楷的,此等人物,向来是逢君之恶。赵佶宠信嘉王赵楷,他们自然也是要亲近嘉王的。而且皇太子地位早立,又性喜士大夫,少于此辈交接。这些人巴结皇太子,也不见得有什么大用。与嘉王相善,万一有望,这才是将来定策大功,可保终老。
有宋以来,皇太子的地位的确不那么稳固,顺利承接大统的不过一半。现在这位皇太子又的确弱势,而嘉王也的确太风光。当今官家身子骨壮健得很,贴皇太子太近了,反而是招忌讳的事情,将来变数谁也说不准,还不如在嘉王这里使气力。
说到底,政治这回事,就是一个第二号人物最苦逼最悲椎的事情。特别是在第一号人物在可预见的将来还将稳稳操持权柄相当长的时间的时候。现在赵佶是第一号人物,太子是第二号,嘉王虽然得宠,但名分攸关,也还是第三号。这个时候捧第三号人物踩第二号人物,基本上是稳赚不赔的事情。梁师成之辈,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此次对萧言行事,皇城司完全为梁师成所驱使,就可以嘉王与梁师成之间关系如何了。
耿南仲宇文虚中之辈,向来是自诩为正统的土大夫。当初旧党遗泽。当今官家用事,蔡京一直打着新党的旗号不用说了,政治上就是生死大敌。梁师成,王黼李彦童贯等都是幸进之辈,也一直压着这些所谓正统士大夫一头。
现在的政治光谱中,梁师成和蔡京不用说是势不两立,他们这些人也暂时归于梁师成一处一一原因无他,蔡京是不可能给他们这些旧党遗泽出路的,一个元佑党人碑就已经刻明白立场了。
不过这些旧党遗泽所谓正统士大夫和梁师成这类幸进之辈天然也有隔阂,同样存在党争。在梁师成这类幸进之辈地位一时难以动摇的时候,这些所谓正统士大夫们就不得不为将来准备了,梁师成相善于嘉王,他们就暗地里贴紧皇太子。下一代的党争都预先准备好了,生命不止,党争不息。
宇文虚中是旧党遗泽正统士大夫中隐然智囊之的地位,又和耿南仲这种东宫派亲善,而且太子宽厚简朴,很时这些士大夫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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