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远之赶紧阻止:“阿隽,脏!”
闻人隽充耳不闻,两只手挖得更卖力了,指甲断了一片都毫无知觉,反倒让付远之心疼不已,将她的手一把抓住,在她惊诧的目光中,掏出一方雪白的素巾,细心擦掉手上那些泥土,再将她断了指甲的那只手指包住,这才抬眸望向她,轻轻说了两个字:
“我来。”
风掠长空,树下的坑越挖越大,很快,埋在土中的东西显了面目,付远之眉心一动:“这是什么?”
闻人隽身子微颤,按捺住跳动的一颗心,从泥土中将那团东西扯了出来,打开外头包着的油布,摊在地上一看——
里面果然只有二物,一个绣了精致花纹的钱袋,以及,一副早已枯朽的骸骨。
付远之微微一惊,“这,这看起来……像是兽类的尸骨?”
闻人隽手心颤得更厉害了,打开钱袋,用力一抖,哗啦啦,树下瞬间落了一地金叶子,付远之眸中的讶然更甚了:“阿隽,这……”
闻人隽像彻底听不见外界的声响了,只顾埋着头,一片片数着那些金叶,当数到最后一片时,她长睫微颤,无意识地呢喃着:“十五,十五,真的是十五……”
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个慵懒清冽的声音,唇角带着隐隐的讥讽:“不多不少刚好十五片,折算成一年一片,可不就轻巧买断了骆衡十五年的人生?”
眼见闻人隽失了心魂的模样,付远之不由急了,握住她颤抖的手:“阿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十五?你怎么了?是谁将这些东西埋在这的?”
毫无预兆的,闻人隽猛地将那油布中的尸骨抱入怀中,眼泪大颗大颗掉落下来,晶莹如珠,湿润了那个小小头颅。
付远之神色一变,想要开口间,却到底喉头滚了滚,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静静陪着闻人隽。
黄昏笼罩,风拂柳树,悲凉无声弥漫。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闻人隽才红着一双眼,水雾朦胧地看向付远之,一字一句道:“世兄,你说人心究竟能有多坏呢?”
“书中从来没有教过我,原来太阳里面……也可以藏着墨一样的黑。”
☆、第十七章:郑跛娘
昏暗的房中,阴冷而潮湿,只有顶端开了一个小小气窗,透进几丝微薄的光芒。
付远之跪在冰冷的地上,脱去了身上的外袍,只着一件白色单衣,为了责罚他,房里唯一的暖炉也熄掉了,这就意味着,房里的第二个人——
那个坐在椅上,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中,眉目冷艳的美丽夫人,也陪他一起挨着冻。
付远之终于忍不住了,仰头对那张冷冰冰的脸庞哀求道:“母亲,您尽管责罚孩儿,但请不要陪着孩儿一起受苦,孩儿会心疼的。”
那夫人轻轻一笑:“你还知道心疼母亲?你若是真的心疼,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付远之脸色一白,那夫人继续幽幽道:“你现在主意大了,有本事也有手段了,真真是相府了不得的大公子,没有你做不到的了,母亲是管不住你了。”
“不,不是的……”付远之双唇发白,在地上跪挪了几步,搭住那夫人的膝头,“母亲,我,我……那是阿隽啊,我不能不管她!”
那夫人在黑暗中坐了许久,忽地一下站起,扬手一记耳光甩去,厉声道:“所以就能自作主张,以身犯险,去那狼窝虎穴之地吗?你想过你母亲没有?!”
她拿起桌边的一把竹藤,起身绕到付远之后面,对着他瘦削的背脊,就是狠狠一抽:
“从小到大,母亲是如何教你的,凡遇上任何事情,都该以自己为重,绝不能以身犯险,旁人的死活关你什么事,你莫忘了母亲是如何辛辛苦苦和你在这家中立足的,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吗!”
厉声落下时,竹藤又是狠狠抽了一记,付远之咬紧牙关,未有丝毫闪躲,只是闷声忍住。
“更何况,那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女,也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暗通款曲地绕上这么一圈,即便你将人救回了又如何,你以为奉国公府会存有几分感激?对你又有几分助力?简直吃力不讨好,愚蠢!”
“反倒是你父亲生性多疑,最不喜府中孩儿越过他,擅自做主,这回你出了个这样大的‘风头’,他嘴上夸你,但你焉知他心中如何作想?他不是没有别的孩子,你这个大公子的位置就真的稳若磐石吗!”
竹藤狠狠抽了一下又一下,那美貌夫人却越说越气,抽得愈发用力,即使看到那白色单衣上透出血痕来也未停手。
“这么多年来,母亲从不让你随意出头,叫你该藏拙时就得藏拙,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若你父亲这次真有了别的想法,你该怎样自处?这么多年来,你的谦恭顺从,进退有度,你所做的一切努力,难道都要付诸东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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