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第一批抵达的日军联合6战队主力抵达汉城,不顾朝鲜外务协办李容植的阻拦强行进入,并在市川旅馆内设立大队部。此种蛮横行径,已经引起本来就极其反感日本的汉城民众很大的意见。
只是他们的人数不算太多,加之朝王内廷四面弹压,才没有闹出事端。
但这并不意味着局势就真的平稳。别忘了,这里有同步行的《国闻报》,几乎整个朝鲜统治阶层都学习汉家经典,用汉字吟诗作赋的环境下,阅读报纸一点障碍都没有。
几乎集中了整个国家文化力量的汉城,《国闻报》一次销售少说也有几百份,多则上千份。不论是站在哪一方立场上,人们都急于知道外界局势的变化。
于是,东学道的主动谈和,威胁尽去之后,中日两国不断地增兵,外交扯皮,日本的两面三刀,清廷的犹豫不决,列强的煽风点火,种种对朝鲜来说绝对不利的消息甚嚣尘上!
朝鲜的儒生不少,热血青年更多!当此天下剧变的时代,他们与清国的年轻士子一样,也都在寻求国家民族变革的出路。十年前的“旅日绅士团”回来后变成了倾向日本的“开化党”,甚至打算以政变来集体倒戈,得亏被清廷派兵打压下去。
不过因此而导致的内部分裂已经形成,保守派的“事大党”和正统儒生们,其实也都跟东学道的人差不多,非常反感日本那种依仗兵力强行打上门来,逼着剃易服、改信基督教的所谓革新作风。
而在最近的日子里,这一不满情绪累积到顶峰,就差一个引子泄出来。
关键时刻,杨浩埋下的钉子开始力了!许衍灼为的工作组,配合丁惟汾的《国闻报》记者组,明暗相合,不动声色的接触那些相对激进的青年儒生,在他们中间传播革命思想,潜移默化的获取信任,一步步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他们的判断。
到今天,这些青年儒生们都形成一种思维,如果继续坐看清廷延误战机,放任日本迅增兵过来,不但要重演十年前甲申之变的惨剧,甚至可能因为清廷战败,朝鲜五百年国祚宣告结束,从一个正统的东方文化古国,变成日本野蛮人的奴仆!
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当得知今天,将有更大一批日本军队要进入汉城,以强大的兵力强迫王室断绝与中华五百年的藩属关系,翻脸成仇,大厦将倾,青年们终于彻底愤怒了!
许衍灼紧接着把之前收买的一些棋子动员起来,由他们出面四处串联,把早就准备好的服装、旗幡、传单分散开去,约定好了,就在今天上午,暴起难!
汉城的市民,对日本人不爽的就更多了!这些年,日本强行垄断朝鲜过八成的生意,大肆倾销从欧美贩运过来的洋货,冲垮本地的手工业和商业,弄得他们没钱赚,没饭吃,敢怒不敢言!
现在有愣头青打前锋,他们跟上来站脚助威,不过顺水推舟,还能出口恶气,危险又不大,干嘛不做!
于是,成千上万的人潮就在各种心思的驱动下,滚雪球式的越积越多,不断涌动,变成如今可以把日本公使馆完全包围的浩大声势!
迎上赵秉稷的那名儒生不是一般人,乃是当世朝鲜大儒柳麟锡的入室弟子安承禹!柳麟锡,则是自更牛的大儒李恒老的学生,被认为继承了其“华西学派”学术衣钵的一代宗师!李恒老的徒子徒孙们,也都以柳麟锡为魁,视为正宗!
柳麟锡本人,也不是个安分人。在1876年朝鲜与日本缔结《江华条约》时,他就与洪在龟等京畿道儒生46人联名上“斥洋疏”,与京城的“持斧上书”的另一大牛崔亦铉共同提出“倭洋一体”的口号,坚决反对与日本修好通商。可以说,他本就是个坚定的反日反西化的旗帜性人物。
今天,朝鲜又一次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他在讲学的地方没有动,但他的学生们却在此,头脑比较灵活的安承禹立即抓住机会,挺身而出,担当儒生学子领袖,挥舞拳头,摇摆旗幡,搅起莫大声势,浩浩荡荡的杀到了阵前!
汉城街道并不宽广,几百人挤在一起都显得格外壮观。人数过千,那就一眼都望不到边。数以千计的大声呼喊,振荡的雨丝都难以顺溜的落下,一股滚滚热潮,在六月的早晨,把整个王都都要煮沸了!
驻守日本公使馆的警卫数量并不多,包括公使大鸟圭介在内,从心里都没把朝鲜人当回事的日本人,压根就没想到,这群跟绵羊一般的家伙,居然胆大包天,聚众跑到公使馆来示威!
赵秉稷喊破嗓子也没有办法阻挡儒生们的热情,反倒被安承禹硬拖着进了人群,紧跟着一阵更加响亮的欢呼声,如海啸一般的蔓延开来,混杂在人群中的许衍灼等人,立即大声呼喊:“外务督办大人也站在我们的一边!同胞弟兄们,朝廷也是支持我们的正义之举!”
“哦!哦!哦!”
震天价的欢呼声,把旁边的房子震得墙皮都簌簌脱落,轰然大哗的动静,半个城市都听得到!
在后头和其他街道上,还没有赶过来,没有下定决心的那些人,一听这个,登时心中火热,大声呼喊着加入到人群当中,把闹腾的力量,再次扩充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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