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管被夹在一只苍白有力的手中轻轻摇晃,透明的液体顺着管壁淌下来,“滴答”,几不可查地融入摇晃液体中。
一个声音忽响。
“我们建立了电休克、缺氧、酯苷丙酚、酯苷丙酚、电休克+缺氧、电休克+酯苷丙酚五个处理组。酯苷丙酚能够降低中枢胆碱能神经系统的活性,但单纯的酯苷丙酚并不能引起逆行性遗忘
……以电休克+缺氧组建立的逆行性遗忘症模型成功率最高。”[1]
某个人身穿白色实验服背光而立,光和阴影都打在她身上,让她变成一个竖直站立的影子。光影游走,眉骨和鼻梁处浮凸阴翳,鲜红的嘴唇缓缓开合:“……我建议,使用更加温和的方法,不要对她的身体造成伤害……”
无菌培养皿里,一只雪白的小鼠,仓惶而迅捷地逃窜,碰到透明却坚固的玻璃壁,突然直立起身,露出一双红色的眼睛。
宫纪的心脏如同一个泵般剧烈地跳动,在小白鼠红色的眼睛里,一只血管里埋着针头的手探出,柔软的习惯缠在上面,贪婪汲取鲜红血液。白光盛亮,那只手摸索着,紧紧拽住另一个人衣摆。
那只手猝然动起来,针头脱落,银白的吊瓶架被扯动得哐啷作响。另一个人的手被拽着,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弯曲,像是快要被折断。一只试管掉落,强酸液体泼溅,灼伤两只紧缠在一起的手。
宫纪突然惊醒,坐在床上惊惧地喘息。
窗外天幕黑沉,圆月隐在云后,薄纱窗帘被夜风拂拢,笼着一汪月色。宫纪借着月色转头,看到身侧已然入睡的川梨。
川梨的左手放在枕边。宫纪的右手慢慢探过去,指腹碾过她手背上的疤痕。
她握住了川梨的右手。
两块疤痕完满地贴在一起,在两段记忆里,川梨都这样告诉她:“我们在医学实验室做助手的时候受了伤。”
在医学实验室被强酸浇到手背的记忆隐隐约约浮现在宫纪脑海里,而记忆如同怒潮,新的潮头翻涌上来,旧记忆如水波般褪去。
在伦敦求学期间,她一直作为实验者进入医学实验室。某一个时刻,她却成了实验室里的试验品。
宫纪颤抖的目光顺着川梨的手腕而上,看到一截脆弱的、随着呼吸起伏的脖颈。
颈骨凸起,皮肉覆盖于上,青色血管攀爬进漆黑头发下,看上去那么孱弱,宫纪一只手就能将之割断。
刀片雪亮如缕,能够轻而易举地割开皮肤,露出下面森白的骨骼。那时候,这截脖颈将如石榴般开绽,血珠迸溅而出,如石榴籽般鲜亮。
她闭了闭眼睛,压下视野里不断上浮的血色。
“小纪?”
渡边川梨似是被她的动静惊醒,两弧纠集在一块的睫毛动了动,微微睁开了眼睛。
幽亮却浮着一层白雾的绿色眼睛在薄薄眼皮下颤动。
听着川梨的声音,宫纪慢慢缩进被子里。
“川梨。”
她侧着身,看着川梨眼球里半遮半掩的绿色,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宫纪的声音湿冷,却异常清晰,响彻在黑暗的房间里,“你会背叛我吗?”
渡边川梨迟钝地摇头,慢慢转醒。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满身秘密的人。”恍若闺中密友的絮语,宫纪转身凝视着天花板的光缘,语调平缓,慢慢诉说着:“我记得,我曾经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是什么让我压抑自己的好奇心,放弃了对你的调查?”
她半闭着眼睛,轻轻问:“那时候你是怎么告诉我的?”
“当时我对你说……”渡边川梨将脸埋在枕头里,声音轻得快要散掉:
“爱不会说谎。”
“爱不会说谎。”宫纪迷蒙地重复,缓缓闭上了眼睛。
伦敦的时光蒙上了一层雾,鸽子掠过天空,留下深灰的剪影。宫纪和渡边川梨,两个在舞会上穿着美丽的裙子,跳过两支舞的女孩并肩走向夜色下的草坪。这样一幕画面,被永远定格在旧照片里。
“原来你对我说过,爱不会说谎。”在沉沉睡去之前,宫纪的声音低微而含混地响起:
“我快记不清了。”
“没关系。”
半晌,渡边川梨的声音响起:“生日快乐,小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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