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端妃清丽而消瘦的面庞,心生恻然。这波澜不惊的面容后面藏着一颗怎样痛苦的心啊!
我叹口气,轻声道:“多谢姐姐提醒,我自会小心的,天凉了,姐姐保重身子,你我平日还是不要常常见面为妙。”端妃也不多言点点头淡淡一笑去了。
槿汐和如意只是远远的跟着,如意跟了端妃去了,槿汐忙赶上来,道:“娘娘,回宫去吧,这一大早的受了寒如何是好?”我这才觉得有些寒意,十月末是该穿大毛的衣裳了。便携了槿汐回宫去了。
回到宫中略歇息了一会,槿汐进来道:“娘娘,安容华来了。”我不觉蹙眉,她来做什么?于是命槿汐请进来。
只见陵容挽了一个家常的垂髻,也不盛装打扮,只是簪着一只寻常的花簪,却也温婉可人。
陵容上前请安,忙止了,笑道:“安妹妹不须多礼,这里没有外人,坐吧。”陵容却依旧行了礼,笑道:“好些日子不见姐姐了,自当请安,怎能差了礼数。”我笑笑,命浣碧上茶。浣碧瞟了陵容一眼,嘟着嘴去了。陵容笑道:“姐姐回宫那日我便捉摸着该送份礼为姐姐贺喜,想了几日,陵容别无长处,只好给姐姐绣了一幅海棠春睡图。愿皇上与姐姐恩爱甜蜜,白头偕老。就像明皇和杨贵妃一样,成为千古佳话。”说着命菊清打开来看,确实绣工精湛。于是命浣碧收了,笑道:“安妹妹有心了。”
陵容神色一黯,道:“姐姐从前并不唤我安妹妹的,一别几年,到底生分了。陵容日日思念姐姐,可盼到姐姐回来,可是姐姐却……”说着滚下泪来。我望着她,竟一时语塞,勉强压住心头的厌恶,笑道:“妹妹多心了,这些年我也时常想念妹妹呢。”陵容轻轻拭泪,羞惭道:“姐姐不要笑话陵容啊。”我抚着小手指上的金镶翠护甲,笑道:“妹妹这样子最是惹人怜呢,难怪皇上这么些年一直最宠你。”陵容笑容有些僵住了,道:“妹妹蒲柳之质,皇上怎会放在心上?皇上这些年最宠爱的是贞贵嫔,妹妹哪有那样好的福气?”言语间竟似含了醋意。我暗暗纳罕,陵容一向言语谨慎,这话却是何意?莫不是想引我去对付那徐氏?于是只是笑而不答。又勉强说笑了一回,小连子来报,说祺婕妤和福婉仪过来请安。陵容与她们素无来往,彼此见了礼便回去了。
祺婕妤素来与我交好,两家又结了亲更是亲近了。福婉仪虽与我交往颇少,但是一向喜她和气可亲,见面也是欢喜。说说这几年宫里的故事,又说说宫外的情形,相谈甚欢。一扫方才陵容在此时心头的沉郁阴霾,心中不觉畅快了许多。两人坐了半日方告辞去了。
午膳后陆陆续续又有许多宫嫔带了礼物前来拜访,下至更衣上至贵嫔,或来问安或来叙旧,一时间棠梨宫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就连协理六宫忙得脚不沾地的敬妃也送了份礼来凑了凑热闹。
直到晚膳时分方才安静下来。我累了一天乏得厉害,只命浣碧槿汐带了几个小宫女将收到的礼物一一清点,仔细检查,唯恐带了什么不妥当的东西进来。忽又想起陵容送来的绣品,便命浣碧取来。仔细看了,却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忽闻到一阵淡淡的香味,心头疑忌,忙命浣碧拿去细细的闻闻,看看可是麝香。浣碧闻了半日,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香气。便命浣碧将这绣品和一些可疑的物件收拾到一处,锁入廊后东厢房的库里,省得麻烦。
晚上,听说皇上翻了贞贵嫔的牌子,便早早躺下。变天了,命浣碧换了一床鸭绒锦被,又笼上两个火盆方觉得暖和了些。浣碧坐在榻边,边给我捶腿边和我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无非是说些今日来的哪位娘娘小主性格和顺,哪位姿容出众之类的话。忽然想起早上在皇后宫中的情形,心中隐隐觉得不安起来,便道:“今日在皇后宫中,皇后竟话里暗藏机锋,讽我的身孕来历不明。你说,庵中可曾有人见过他?”
浣碧一惊,道:“莫不是她知道了什么?不过六王爷只有几次宿在那里,每次都是偷偷的来,天不亮便去了。并不曾有人看到。若说见过六王爷,在庵堂中光明正大的见见又有何妨?何况六王爷去的并不多,倒还不如皇上去看你的次数多。你和六王爷在庵堂外见面,他们哪里会知道,都是我陪着你出去的,也并不会有人起疑。”
我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只是那隐隐的不安始终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朦胧间似睡非睡,隐约觉得眼前有影子闪过。唬了一跳,忙睁眼来看,却是玄凌正伏下身子含笑看着我。忍不住笑道:“皇上看什么,莫非臣妾脸上有花?”玄凌笑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只是怪这烛不亮,赏花人未到,花却睡了。”不觉红了脸,嗔道:“皇上好没正经。”忙要唤浣碧倒茶,玄凌道:“朕进来时她正困的打盹呢,就让她去睡了。也不吃茶叫她做什么?”
“这丫头现在瞌睡竟比我还多呢。”说着披了衣裳起来,服侍玄凌换了寝衣。笑道:“皇上怎么这会子过来?今日不是翻了贞贵嫔的牌子?莫不是那花也睡了?”玄凌笑道:“还不是掂着你,只说要看折子,让她不用过去了。”
说着拥我躺下。我忙推他,低声道:“皇上忘了臣妾现在不便侍寝呢。”玄凌越发紧紧拥住我,轻笑道:“你以为朕就只惦记着那么点事?朕知道心疼咱们的小皇子。就这样抱着你说说话可好?”我笑而不答,倚着玄凌的怀抱,不一会倦意拥起又昏昏欲睡了。
玄凌轻轻唤我:“环环?”我也不睁眼,含糊的应了一声。玄凌捏捏我的鼻子,笑道:“才一个多月,怎么就这样贪睡了?”心头一惊,清醒了不少,睁眼笑道:“今日一早天刚亮就去给太后和皇后娘娘请安,回来后又忙着应付来拜访的各宫娘娘,今儿只怕宫里的娘娘、小主来了一大半。皇上一点也不知道人家辛苦。”
玄凌撩开半遮在我脸上的散乱的长发,宠溺的笑道:“既如此就不要常常去请安了,偶尔去去有个意思就是了。明日朕再下一道圣旨,也不许她们来打扰你,如何?”我笑道:“皇上小题大作了,环环可担不起这轻狂的罪名呢。”玄凌轻叹口气,道:“环环,有朕在,没有人敢说你的不是。”
隐约觉得似乎什么时候曾听玄凌说过这样的话,却想不起来。心头黯然,也便不再言语。似乎感到了我的沉默,玄凌只是默默地抱着我,停了半天方说:“环环,今日礼部已呈上了奏请为你举行册封大典的折子,吉日就定在十一月初六。朕为你设宴,好好热闹热闹。”
我只作沉沉睡去,并不搭腔。许久,却听得耳边一声低低的叹息,那么轻,许是听错了吧。
接连几日棠梨宫中都忙得人仰马翻,为了迎我回宫刚刚装点一新的棠梨宫布置得更加喜庆,内务府的人来来去去的量体,要定做册封当日的礼服和新的冬装,要请我过目制衣的各色衣料。玄凌特意下了旨不许我累着,于是除了用膳、量体,多数时候我只在贵妃榻上歪着,淡淡的看着奴才们忙进忙出,仿佛我只是一个看客,冷眼看着这一片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的盛景。
终于到了册封的日子,卯正二刻便起来梳妆,是逢了大典礼专为太后、皇后梳妆的老姑姑赵氏带了两个小宫女奉旨来为我梳头更衣。不觉心下不安,赵姑姑笑道:“娘娘请安心,是皇上亲自指奴婢来为娘娘梳妆的。皇上说娘娘身边的姑姑都太年轻,让奴婢跟着妥当些。”我松了一口气,暗暗感激玄凌用心良苦。
赵姑姑十分细心的为我梳起了九鬟仙髻,这髻是鬟形发髻环环相扣,以鬟多为贵。梳起来十分复杂,忙了半个时辰才梳好。随侍的宫女端出一盘御赐的盖着黄绸缎的首饰,赵姑姑一件一件的给我戴了起来。正中戴了一只掐丝累金凤,凤尾上镶着颗颗硕大圆润的珍珠,凤口中衔着几串金珠,下面坠着红宝石,略一摇头便在眉间晃来晃去。按仪制共要戴十只簪钗,我虽觉得戴得太多实在繁琐可厌,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任她摆布。两侧插了雕成如意状的精美的翡翠歨摇簪,垂下长长的金流苏亦缀着翡翠坠子。鬟髻上又簪了几只镶金点翠的簪子,鬓边戴了孔雀蓝宝石的珠花。直弄得抬不起头来才作罢。又戴上明珠耳铛才算妆成。
赵姑姑不无得意的笑道:“娘娘可觉得满意?”我亦含了笑意去看那镜中人,妆比平日浓些,却正是明艳夺目,光彩照人。
赵姑姑笑道:“娘娘姿容真为天人,除了先皇后,奴婢这些年也没见过能及得上娘娘的,只有前朝舒贵妃……”
我打断她,轻笑道:“姑姑慎言,皇后娘娘端庄秀丽,岂是本宫能比拟一二的?”
赵姑姑敛了笑意,垂首道:“娘娘教训的是,奴婢失言了。请娘娘更衣。”
我含笑道:“姑姑是宫里的老人了,本宫只是随便说说,姑姑不要放在心上。”
赵姑姑连道不敢,说着帮我更衣。
这是一件极尽奢华的正红色对襟织锦长裳,广袖收腰,身后长长的裙裾拖在地上。裙上用金线绣着凤,描着牡丹,点着红宝石。衣襟和腰间的绶带上都用金线和珍珠绣出吉祥如意的图案、裙裾上也缀满细密的珍珠。又披了一件银狐轻裘披风。
浣碧赞叹道:“娘娘这样一装扮,连我也不认得了!”
我正要嗔她贫嘴,赵姑姑道:“祭天的时辰差不多了,请娘娘移驾。”于是也不多言只吩咐起驾。
[卷二番外:番外--甄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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