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G0zx>ca都卫司负责守都要务,担负京城巡守和治安,门禁、巡逻、救火、缉捕盗匪,内分七大部所,从芝麻小的事到天大的事,都卫司都能沾着。瞧着似乎挺风光,其实已经没落了。大齐开国之初,都卫司是陛下亲控的一支利刃,是陛下的暗窗耳目,威风得很,都卫司的人皆是出自最早跟随始祖打天下的世家大族,上斩朝臣,下窥查万事,只听从天子号令,除此以外谁的话也不好使。后来,自先帝提拔了宦官之后,都卫司便只沦为“看门狗”了,权力大大削减,如今,早已非近臣,人事废弛,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些扎堆的关系户中有能者调入禁军奔前程去了,无能者只当是一件混日子的差事。不过作为陛下亲掌的诏狱仍依着传统由都卫司掌管。诏狱从外面看着森然可怖,迎面是黑沉沉的高墙和乌漆大门,闷沉之感自上而下压来,从外门而入,走过幽长的细道,跨过一扇内门后,便到了第一层狱前。推门而入,入目是十来个当差的,正围着一张桌子吃酒喝肉,吊儿郎当支楞着腿,瞧见进来一个陌生人,嘴里嚼着肉斜瞟过来。这些人打眼一瞧便知道是耍横的兵油子。裴峥四下打量一眼,这诏狱中如同这都卫司早已“辉煌”不在,许是狱中鲜少进人,屋顶布着蜘蛛网,地上斑驳的血迹一看就是上百年沉淀下来的,已然融进石头本色里。他走到一个看样子是牢头的汉子身旁:“我要见平西侯府那几个士卒,劳烦一位弟兄帮忙带路。”
那牢头上下一扫眼前人,身着都卫司的衣服,却是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他把手中酒杯一搁,踢了一脚凳子站起来,将口中骨头一啐:“文书呢?”
入这诏狱瞧犯人的,得拿着盖了印的文书方可通行,否则,就拿银子来吧!从前这诏狱繁盛之时,油水不少,如今犯人少了,油花也看不见了,所谓家属见犯人都得上下打点打点,现下一年半载也捞不到多少银子,一个个脾气冲得很。齐明在身后一皱眉:“自己人,要什么文书!”
那牢头歪嘴一乐:“兄弟,都卫司的自己人可多了去了,少说也有两万人马,每个人都来这诏狱转悠一圈,当诏狱是菜市口呢。”
裴峥伸手拍拍那汉子的肩,把他按回凳子上,笑说:“王大人近日身子不爽利,诏狱这块我当值。”
都卫司副指挥使王值屁股被打开了花,行动不便确实属实。几个狱卒面面相觑相继站了起来,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头。“代王大人当值?”
那牢头心说这不是笑话吗,毛还没长齐就出来招摇撞骗?都卫司数得上名头的那几位爷有哪个是二十啷当岁?倒回去十年还差不离!裴峥在他面前亮了腰牌:“能带路了吗?”
“都卫司都事?”
那牢头眯缝着眼睛阴阳怪气一笑,“好大的名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只是……”他翻了下眼皮:“同知大人佥事大人和镇抚使几位大人莫不身子都不爽利?”
齐明上前一拍桌子:“我说你会说人话吗?都卫司都事难道管不了你一个小小的牢头!”
牢头:“哟,这又是哪位大官?”
裴峥对齐明摆了摆手。“同知大人佥事大人不管诏狱,他们有自己分内之事要忙,至于镇抚使大人,他昨日吃酒失足跌下云桥,腿折了。往后一段时间内,诏狱,我说了算!”
那牢头一愣,有些将信将疑。他承认他有些故意为难,他一大把年纪,混在这诏狱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愤懑,瞧见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就来气!没办法,谁让他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虽然和姬家攀着关系,但这多年来一直没往上晋升。不过话说回来了,都卫司都事这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管他一个牢头那是富富有余,也算是他的上峰。那牢头心里不痛快地给自己倒了杯酒,举着酒杯下巴往后边一指:“前头左拐第十八间就是,大人自便吧!”
裴峥似也没动怒,面带笑容托着他的手把那杯酒送入他口中:“请问贵姓?”
牢头丝毫不犯怵,绷着脸说:“陇南杨氏。”
裴峥一点头,抄起桌上那一串牢门钥匙往前走去。有一个狱卒瞧着裴峥身影消失于拐角处,突然面色一变,小声道:“杨头儿,我好似想起来了,这都卫司还真来了一个年轻的都事,那小子可不是一般人,有救驾之功,据说大有来头,是宁信侯的儿子,家里排行老六。”
经他这第一提醒,众人皆恍然大悟。“是啊,这事儿我也听说了,瞧着与这位爷好像对得上号。”
“哎呀!头儿,那怎么办?方才这一出会不会得罪这位大人?”
杨牢头面上一惊,有些许后悔,但放出的话岂能收回来,在小弟们面前岂不跌了份,再说了,这位爷真有那上乘之姿,还能对他说话如此客客气气?不过是个二十啷当岁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罢了!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扔,不以为意道:“怕什么,那裴六无非就是一个连侯府门槛都进不去的外室子而已,能有什么出息,我还当多神气!”
裴峥耳力非比寻常,听着他们的话面色无虞。狱内阴暗潮湿,有着难闻的腐朽之气与血腥味,裴峥走在这诏狱内,目之所及十分熟悉,好似他从前切实来过一般。他在一间牢门前停下,铁栏里空空如也,齐明却瞧见他似在盯着什么。齐明抬眼看了一下牢门前的数字:“公子?还在前头呢。”
裴峥眨了一下眼,铁栏里“林襄的尸体”随之消散,只有斑驳的地面别无二致。他收回目光往前走去,停在第十八间牢门前。铁栏内横七竖八躺着五六个面目全非的士卒,齐明瞧了一眼便“嘶”一声转过头去。经历过酷刑的士卒,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半死不活闭着眼,也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只见他们指尖被拔了,只剩血乎乎一团肉,手指疑似被夹断,指头松松垮垮耷拉着,身上烫着一片一片的火钳烙印,依稀还能闻见焦糊味。墙角还跑着肆无忌惮的老鼠,地上搁的饭菜也不知道馊了多久了,有一只空碗被鼠兄推着似乎要往哪里搬。“参、参将?!”
那个叫柱子的听到声音率先睁开眼,其余几个也陆续转醒。裴峥将牢门打开,柱子往前蹭了蹭,齐明这才留意到他腿也断了,张口怒骂道:“他娘的往死里打呢?这是要屈打成招?!”
柱子一哭,眼泪滑过黑漆漆的脸,浸出两道泪痕:“参将,我们哥几个对不住大帅,连累侯府了……”他一张口,声音哑得好像拉二胡,若非凑近听,几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齐明上前解开水囊喂他喝了几口水,又从衣袖里变戏法一般掏出些吃的分给几个士卒吃。柱子用衣袖蹭了把脸,嘴唇颤抖着说:“他们这是陷害,是诬陷!我事后想起一部分,那个兵部官员我们压根没动手,是他自己人将他打死的。”
裴峥蹲下身子:“自己人?说清楚!”
“动手的是他自己的小厮,就是那个唯一活着的目击证人,是他打死的,他反咬说是我打死了他家主子,然后……”柱子懊恼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后来,我也不知我们两方怎么就打起来了,然后都卫司的人就来了……但我可以肯定那官员是那小厮抄起盘盏砸死的!”
裴峥沉默片刻,转身便走,对齐明吩咐道:“查那小厮!”
狱卒瞧见裴峥出来,这回主动站起来见礼:“裴大人。”
裴峥把钥匙往那杨牢头面前一扔:“给我听清楚了,苍西郡那几个士卒我要活口!事情尚没有定论之前,不可再用极刑,注意着点,别没轻没重!人若是死了,唯你是问!另外……”他顿了一下:“都卫司不是地狱,饿着犯人可审不出什么东西!”
“大人有所不知啊,那几个士卒骨头可硬着呢,十八般刑具上了,还是咬死不松口。”
杨牢头嘴角一提,轻蔑道,“不往死里敲打,是套不出话的。非得奄奄一息,这牙关方才能撬开。”
裴峥睨了他一眼:“裴某资历浅,竟不知什么时候,你这牢头有掌握人生死的权利了?”
杨牢头脸上笑容逐渐凝固:“咱都卫司历来以严酷为名,大人你还年轻,与犯人讲道理那是对牛弹琴……”裴峥打断他,笑道:“你方才那句话重说一遍。”
杨牢头一愣:“……对牛弹琴?”
“再往上一句。”
“大人你还……年轻?”
“呯!”
一声重响,那杨牢头被裴峥抬脚踹飞一丈之远,撞在身后的墙上,摔下来之时,由于冲劲太大,那牢头竟被弹回桌旁,酒壶卤肉洒了一地。裴峥居高临下看着他:“大人我还年轻吗?”
那牢头身上的腰牌一并飞了出去,他一头撞在桌角,磕破了头,哆嗦着刚爬起来,裴峥当胸又给了他一脚,当即将他踹回地上。“陇南杨氏,给姬家养马起家,怎么,瞧不起我这个年轻的?蹬我鼻子上教我做事?你他妈算哪根葱!一个小小牢头,借着姬家的名头就敢踩我裴某的脸面,嗯?说话!抬起头来!”
杨牢头撑着脑袋周身一震:“裴大人——”裴峥一哂:“怎么,方才不还是裴六吗?”
那牢头呕出一口血来,抬头望向裴峥的眼神便是一惊。眼前这个年轻人周身一变,哪还有之前平心静气忍让的半分迹象,他面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眼底却闪着让人发瘆的寒光,像是一只猎犬,不,那是狼的眼睛。狠戾,无情,不带半分温度。他周身一颤,忙爬起来磕头认错:“大人,小的口无遮拦,知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起来吧!我裴峥睚眦必报,不结隔夜仇,有仇当场就报。往后把我裴峥话当耳旁风的——”裴峥一脚踩在那牢头摔在地的腰牌上,冷声道:“这腰牌就摘了回家抱孩子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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