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半年后的一日,冯玉贞出楼办事,分不开身,照常由身边相处了两三年的丫鬟代为看顾喜安,回路走到半截,那丫鬟却慌慌张张来寻她。
喜安把小主子弄倒了。
女儿连话都说不明白,平日里跟个小木头人似的,怎么会出手伤人?
冯玉贞跑的鞋都要掉了,那丫鬟都险些追不上她,她甫一进门,便见那个金贵的小男孩窝在同样金贵的许家主母怀里,哇哇大哭,一众奴仆慌慌张张围着,无从下手。
自己的小姑娘却孤零零坐在一旁的冷板凳上,头上她亲手扎的小辫子乱七八糟地散开,身上灰扑扑的,两只小手乖乖的放在膝头。
冯玉贞心里泛酸,冲过去将喜安一把揪进怀里,着急地问:“安安,可是哪里不舒服?”
喜安仍然讷讷的,任由她娘捧起她的脸,这一下便瞧见小脸上的手印,又挽起两条胳膊,胳膊上也有类似的印迹。
小孩皮子薄,力气大点就青红一片,冯玉贞心疼极了,她低声问道:“疼不疼?”
喜安不说话,只埋头在她胸口,那边,冯玉贞听到那个男孩抽抽噎噎控诉道:“她是个怪、怪物呜呜……”
许家主母坐在上位,冷眼睨着她,她不用开口,一旁的乳母倒是张嘴,利落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少爷无非是想同她玩耍,谁知一下被推到了地上,这也就罢了,还非要打脸——冯姑娘,你自己瞧瞧。”
这个男孩正是许家主母的幼子,比喜安大八九个月,均是同年所生。一瞧,可不是么,男孩哭花的脸上挂着彩,还留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自己的女儿,冯玉贞哪儿会不知晓她的性情?她不只听闻这乳母一面之辞,低下头温声去问:“安安,你告诉娘,是你先动的手吗?”
喜安抬起头,直直望着她的脸,摇了摇头,小声道:“阿娘,他拧我的脸,疼。”
乳母却不依不饶:“小姑
娘家家的,怎地戾气如此之重?把脸都划了,冲着眼睛下手,冯姑娘,你是没在当场,你女儿扑上来打人,真像个怪——”
冯玉贞眼疾手快捂住喜安的耳朵,脾性柔和似水一般的女子蓦地抬起眼,硬生生顶了回去:“喜安不是怪物,还请嬷嬷慎言。”
她全身紧绷着,不容任何中伤插在女儿身上,不知晓她怀里的喜安仰头,愣愣盯着母亲同往日截然不同,甚至颇为冷硬的神情。
冯玉贞的脊背挺得很直,全然相信自己的女儿,犹如张开翅膀护崽的母鹰,沉声道:“喜安说不是她先动的手,是少爷拧疼了她的脸。”
许家主母稍动了动,她拍了拍怀里的小儿子,这才搭腔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小少爷的红眼睛呼溜呼溜转了两下,憋着哭腔:“我,我就是想和她玩,她不理我,我就掐了掐……”
“那脸上的口子呢?不是说被她划的吗?”
被一个女孩压在身下打,小少爷一时又气又急,况且冯喜安当时像个炮弹似的飞过来,面无表情揍他,伸手要挖他的眼睛——想想还是犯怵。
于是自然把什么罪名都推在了她身上,如今被仔细一问,自己也迷糊了:“娘亲,我记不得了……”
江边多碎石,兴许是推在地上时,恰好划出来的痕迹。
冯玉贞的袖口忽地一紧,她下意识低头,却见女儿此刻好似不大一样。往日乌沉沉的眼眸中好似亮点微光,牵动原本木讷的神情也活泛了起来,像是总算有了灵魂一般。
她心中微微一动,喜安将手心攥着的那块尖锐的石头松开,悄悄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整个依偎在阿娘怀里。
无非是小孩之间打打闹闹失了分寸。这点事有什么好搬上台面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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