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爸根本想不到,那件小纠纷,竟然会是吴氏兄弟鲸吞整个北安同行业大计划的冰山一角。话说回来,冲我爸的脾气,就算他知道那件事背后是谁,他肯定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管他是谁,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当然,我爸也不知道,吴氏兄弟的所作所为,竟然还牵扯到了北安的整个大拆迁。”
尚三竿的语气依旧平静,平静到让我觉得,他可能之前专门排练过这段台词,为的就是此刻能如此平静的把这些话说给我听。
“那天,我爸的同事把混混带去了派出所,我爸留在店里和老板聊了会儿,聊着聊着他就发现,这案子不简单啊,背后可能牵扯到什么大事儿呢…嘿嘿,你瞧把他给聪明的,他当时肯定以为就他聪明,全北安绑在一起都没他一个人聪明。”
尚三竿的语气有些变化,我听不出来他是在调侃还是在真心夸赞,亦或者是…心疼。
“他回去就汇报了,汇报完就申请了,要详查这案子。当时,派出所里所有人都懵了,他们听说过尚建刚这人愣,没想到这么愣。于是好多人就劝他,让他别查了,真的别查了,这案子不能查…小江子,你猜,如果当时我在现场的话,我会站在谁那边?我会不会跟那些民警一起劝他?”
“你肯定会。”
我回答的毫不犹豫,尚三竿笑道:“果然你最了解我…是啊,查什么啊?有什么好查的啊?关他屁事啊?他一个小民警瞎特么查什么查?他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就显他聪明了,就显他正义了,查,查!把自己查进去了吧?该!”
尚三竿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时,我们也正好又拐过了一个弯。
拐完这道弯,走廊尽头豁然亮起,入目一片金碧辉煌,我仿佛看到了《西游记》里的西天雷音寺,又仿佛看到了紫禁城里的金銮宝殿。
只不过这份金碧辉煌里,却游离着一份死气沉沉,恍若一座帝王大墓。
“其实派出所的人要劝我爸,不止是为了向吴秘书示好,也不是因为怕吴秘书,而是因为…吴秘书和他弟弟所做的许多事,这些人都参与了,恶,他们一起做了;利,他们全都分到了,他们…本就每个人都有份。”
听到这里,我把自己原本的设想又推翻了。
我原本以为,尚三竿的杀父仇人,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吴秘书兄弟二人。但越听我越觉得,我猜错了,尚三竿根本不是这么定义他的杀父仇人的。
“你知道他们商讨如何对付我爸时,是怎么说的吗?他们说啊…如果我爸硬是‘不懂事’,非要继续查下去的话,很快就会查到一些人头上,不管具体查到谁头上,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北安的整个官场都可能会受到波及,那样的话,北安的拆迁改建就肯定会受到影响…北安全体百姓的民生,自然也会受到影响,所以,为了北安全体百姓的幸福…我爸,必须死。”
最后一段走廊终于走完了,我们又一次踏进了刘县长的客厅。
刘县长的‘尸块’已经全都不见了,房间里似乎专门喷过香水,但不知是这房间通风实在太差,还是刘县长尸体的味道确实太大,此刻这房间里,仍旧飘荡着有些古怪的气味。
香臭混合,难以描述,不好闻。
被刘县长撞坏的门墙还没来及修补,不过之前被撞落的一地破砖碎石,倒是都清理完了。
“其实在当时,像小甘他爸这样,死于这种冠冕堂皇理由的无辜之人,不在少数,甚至九岁的爸妈,也算是因此而亡,他们全都被那些真正该死之人,以‘为了北安’的名义,被夺去了生命。”
进入大厅,并排而立的看着那张空荡荡的金色巨椅,李心桥忽然接替尚三竿说了这么一句。
我扭头看了看他,他脸上那份虚伪笑容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痛苦和伤心。
“为了北安…为了北安…”
尚三竿喃喃说道:“小江子,你知道不?我爸生前啊,真没做过一件亏心事,没办过一件冤假错案,平时的工资要是有盈余的话,他也都会拿来帮助北安的穷苦百姓,我爸才是那个真正为北安百姓着想的人,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是真心的心系百姓,所以他就应该为了北安百姓而死吗?”
说完这话,我们四个人站在原地看着那张金色巨椅,安静了几秒,尚三竿忽然缓缓迈动脚步,一边朝那张金色巨椅走去,一边继续讲了起来。
“我爸死了,他死以后的事情,你知道的,死了…还要被那帮人定义成北安的耻辱;我爸死了,没人查他们了,北安的拆迁改建就能正常开展了,北安的百姓就能过上幸福的日子了,你看,我爸死的多值,我爸多该死,为了北安百姓的幸福,连我都觉得,我爸该死,我爸不死,北安怎么办?北安的百姓怎么办?”
“竿子!你别这么极端,你别这么想,这…这…”
我感觉到尚三竿的情绪有些不正常,逻辑也出了问题,我想劝他冷静点,清醒点,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能劝动他。
“可我爸死了…我怎么办?我妈怎么办?我跟我妈又做错了什么?我们母子该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尚三竿的声音有些飘忽,脚步却丝毫没停。
我一时着急,想跟上去拉住他,但我刚一迈动脚步,手臂就被人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我扭头一看,竟然是半低着头面无表情的九岁。
“好吧…我爸该死,毕竟是为了北安全体百姓的幸福嘛,我爸真该死…但是身为儿子,爸让人弄死了,我想给我爸报仇,这也没错,对吧?既然北安是只讲规矩不讲法律的地方,那今天,我就跟北安讲讲我的规矩。”
尚三竿终于走到了那张金色巨椅前,他背对我们看着那张金色巨椅,我不知道他此刻的眼神是怎样的,更不知道他是要做什么。
“既然我爸的死,是为了整个北安,那这整个北安,就是我尚甘的杀父仇人,我给过他们机会,他们没有一个人感谢我爸,那…”
尚三竿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这边。
在这种视角下,他身后的那张金色巨椅如同一辆远古战车一般,把他整个人都映衬的杀气四溢,势不可挡。
“北安…该死。”
尚三竿轻轻说完这一句,便缓缓坐在了那张金色巨椅上…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