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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自然生态 一鸟雀(第1页)

·1·

老大孔明光,决定要和他的媳妇离婚了。不为别的事,就为家里的新保姆。保姆叫小翠,二十几岁,人清秀如水,嘴上的甜润,终日都若涂着了蜜。她是朱颖从城里带回到炸裂“天外天”的人。可没人知道她是“天外天”的人。问你家是哪里的?答说山内里。问你多大了?答说你猜哪?问你父母身体还好吗?她就哭起来,说父母早就不在了。因为父母不在她才出来做这保姆的事。于是就都同情她,人就对她好。她的脸上就有了一个孤儿受人之好的笑。

总是挂着笑,像飘着彩色的云,声音柔嫩,低声细语,说话做事,不吵不闹,有人和没人样。说没人你刚觉口渴了,她就把水端在你的面前了。你刚觉身子有了汗,她就把要换的衣服捧到你的面前了。

她是一道仙。

那个中年保姆在明亮做了镇长那天走了后,没几日,小翠就被朱颖派到孔家里。如朱颖想的样,没有孔家人看见那个中年保姆和孔东德多说几句话,没有谁看到她对孔东德有怎样的不规和不矩。她就在孔家洗衣做饭,端茶倒水,侍奉孔家大半年,该茶是茶,该酒是酒,该退到屋里就退到屋里不出来。可在她走了没几日,朱颖就看见吃饭时公公莫名地把饭碗推到一边去,骂说婆婆把饭烧咸了。骂儿媳琴芳把衣服没有洗干净。睡觉时不是说牙痛就是闹发烧,请了医,买了药,又不真正看病和吃药,翻来覆去就是闹。

有一天,家里只还有朱颖和公公时,公公对她哀求了一句话:

“你把保姆还请回家里吧。”

朱颖知道时候是到了,可以依着想的去做了。就把小翠从“天外天”领回家里来,让小翠穿了山里人常穿的土布衣服和裤子,脸上洗得除了素洁没有一点轻浮和脂粉。她站在孔东德面前叫了他爷爷和老人家,叫了婆婆奶奶和老人家,就开始卷起袖子扫地擦桌子,还跪在地上寻着孔东德掉落又滚丢的圆物儿。一切都和到了自己家里样。一切都如侍奉自己的爷奶样,无拘束,无隔离。孔东德是要朱颖还把那中年保姆找将回来的,可朱颖没有让那保姆来。她说那中年保姆回了人家家里去,花怎样的大价也请不来了呢,就只好请个年轻的。说也许,这小翠做饭没有那个做的好,洗衣时手脚也没那个更利落,可她还是勤快的,说话还是润耳的。

小翠就在孔家住下了。

三个月后,老大孔明光就决定要和他媳妇离婚,要和小翠结婚了。说出这话是在一天午饭后,懒散的日光在孔家院落泥黄着,麻雀在树上像鸽子那样咕咕地哭,门外走过去的脚步声,如树叶飘落一般悠悠和轻微。随着炸裂气吹样的繁华和热闹,村里已经又有人把房子朝着河边大街上盖,盖好房子做生意,也作为商家的门面店房租出去。刚刚在山坡上新起的楼房和瓦房,立刻就人走屋空,冷清起来了,脚步声也零落稀将起来了。明亮经常在镇政府里忙着不回来,吃住在那边,似乎死都要死在他的镇政府。高考落榜的明辉在镇里谋着事,专管镇里新增的户口和出生,说每天炸裂镇新增人口的统计表,签字会累得他手腕疼,所以也就极是敬业地该吃饭了回,吃完饭了走。倒是大儿子明光经常在家里,说学校今天因故不上课,明天因故放了几天假。如此着,在这天泥黄的日光里,孔东德坐在椅子上,小翠没事给他捶背时,孔明光从他的屋里出来了,手里拿了课本,胳膊弯里还夹了粉笔盒,原是要到学校给学生上课的,可他到院里往这边看了看。小翠也就说:“孔老师,你去上课啊?”他朝小翠点了头,朝爹点了头,然后就日日常常出门了。出门后,麻雀也和往常一样飞,喜鹊也和往日一样落在孔家的房脊上叫。都和往日无二的,没有异样故变的。可他只出去走了几分钟,就又从门外打转回来了。再回来他的脸色成了铁青色,还顺手把大门关起来,立在院中央,竖直如一段木桩般,盯着爹和小翠脸上红红白白的惊怔和异样。

“爹——我要给你说桩事。”孔明光从嘴里憋出了这句话。孔东德盯着大儿子。“我要离婚了。”他很肯定地唤着对爹说,“离婚了我就和小翠结婚——我恨不得明天就和小翠结婚在一起!”

孔东德脸上成了惨白色。他僵在椅子上,挺了一下腰,回头望望不再捶背而呆在半空的小翠的脸。小翠的脸像一片白云被突然到来的冷凉封住了,嘴半张,眼呈圆球形,如同她什么都还不知道,事情就轰轰隆隆炸到眼前了,让她不知所措了。这时候,孔东德听到院墙上的麻雀叫出了鸽子咕咕咕的声音来,听到头顶树上和房顶的喜鹊都发出乌鸦那样“嘎——嘎——”的怪声来。他不知道大儿子和小翠之间有了怎样的事。不知道他的大儿媳说要回娘家住几天,为何竟一走半月没回来。他问他的大儿子:

“你媳妇琴芳哪天从娘家走回来?”

明光答:“她回来我敢杀了她!”

孔东德惨白的脸上满是红白色的汗。他看着大儿子那张扭扭绕绕的脸,用哆嗦的声音对他唤:“你作孽呀你知不知道?”“谁不让我和小翠结婚我就杀了谁!”咬牙说着话,似乎孔明光真的可以杀谁样,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朝父亲的脸上狠狠看了看,又补充了一句说,“和小翠一结婚,我俩就从这家里搬出去。我们单独过。分开家你就不给一点家财一分钱,我也要和小翠在一起。要和小翠死死活活过上一辈子!”

然后,他走了。

脚步咚咚的,朝着门外走,还把大门猛地甩一下。墙上的麻雀和树上的鸦,都跟着他走去的脚步飞。麻雀叫出了鸽子的声音来,喜鹊叫出了乌鸦的声音来。而看着他走后,孔东德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小翠的胳膊问:

“真的吗?真的吗?你是真的吗?”

·2·

不几日,明光的媳妇蔡琴芳又从娘家回来了。

发生的事情是,她从娘家一回来,到家里就和孔明光在屋里打起来,叮叮当当,稀里哗啦,砸东西的声音响成雷阵雨。天是阴霾天。上午的天空是一种云黑色,丝丝股股的乌云在天上车马辚辚地卷动着。孔明光媳妇在屋里把脸盆扔在院子里,把水瓶甩碎在了脚下边,在她男人的脸上揪出了血。用他的粉笔在屋里墙上画了很多的乌龟和王八。然后又用火柴把他男人到学校教书的课本和学生的作业全都点着了。在那火光里,蔡琴芳盯着他的男人问:

“你是乌龟吗?”

“要文明。”

“你是王八吗?”

“要文明!”

女人抓起一个烧水的电热壶,朝孔明光的头上砸去时,孔明光抱着头朝着院里跑。这时候,他看见父亲正站在院中央探头朝着他们的屋里看。瞅了父亲一眼睛,他朝父亲面前狠狠吐了一口痰:“我知道是你把琴芳从娘家叫了回来的——你给我小心着!”这样恶下一句话,他就朝大门外边跑去了,还把双扇大门对关着,在外面把门插起来,不让女人追到大门外。可女人还是披头散发追到了大门口,把大门摇几下,疯了一样从门口旋回院子里,盯着一直站在那儿的公公说:“你家的儿子是猪、是狗、是王八!”

公公道:“你千万不能和他离婚啊!”

她又骂:“猪狗不如王八都不如。”

公公道:“你把他抓在手里边,不要离婚你要啥儿我都给你啊。”

她就和他大儿子样,在他面前吐了一口痰,回屋整理自己衣物细软,准备再回自家娘家了。准备永远离开孔家了。屋子里满地东西,她趟着进去时,把那些东西踩来踢去着,还弯腰把一个茶杯抓起甩在了对面墙壁上。然后,她从外屋走进里屋去,从柜箱抽出一个旅行包,开始收拾着自己的衣服朝着包里装。装到一半时,有人影在屋里晃一下,扭回身,看见公公跟进屋里了。公公站在那儿,满脸都是对她的劝解和挽留。

——“你走了,就遂了那畜生的心愿了。”

她听着。

——“你就偏不走。偏就和他不离婚。”

她听着。

——“你知道炸裂早晚要变成县城、变成城市吗?你知道你兄弟明亮早晚要当县长、市长吗?你留在孔家早晚得是县长、市长的嫂。可你一离婚,一离开炸裂镇,回到你娘家,你就不是镇上的人,以后也不会再是城里、市里的人,要一辈子都是农民,都是山里人。”

她收拾行李的双手慢慢停下来。眼前床铺上的凌乱像一片被她揉乱弄落的花。天是阴霾天。雨前的潮味铺在屋子里,卷在半空中。在开亮的灯光里,空气像被照亮的丝一样。她就那么在床前僵一会儿,转过身,盯着公公苍迈却还挂满红色的脸,看着他花白却根根硬朗的发,又看着他手上青紫的老人斑和勃跳起来满手背的青筋和脉管,最后把想说啥儿的双唇闭起来,等待着公公把话说下去。

公公说:“你偏不离开这个家,老大能拿你咋样呢?”

公公说:“你忍气吞声对他好,为孔家生个娃儿他就收心了。你就在这家里功高如山了。”

公公说:“你以后是县长、市长的嫂,和皇帝的嫂子样,我压根想不来那时候你会过上咋样的好日子。”

婆婆从门外进来了。从儿媳和她男人吵架到打架,婆婆一直都站在上屋的房檐下。她就那么惊恐地站在上房门口儿,如一个不能走动的病弱人。这当儿,她悄悄走进来,没说话,弯腰收拾起那屋里一地的碎杂和凌乱。把一地的玻璃和瓷片,捡到簸箕里,又倒到院里墙角上,再回来接着捡那些碎物零杂时,蔡琴芳也从床边走过来,擦着公公的身子说了句“听你的”,就和婆婆一块蹲下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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