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倒是吴枣秀托田伯林给买来了,石贤一见,自然喜出望外,但他只说:“兰妹子给了我一本好漂亮的图画书,你也没有!”
“哟,你是告诉我兰妹子也送你一本图画书了,你这是想让我把这支红蓝铅笔给你是不是?”吴枣秀笑了,“你说是,这红蓝铅笔便给你。”
“我不要!”彭石贤生气地从吴枣秀身上挣下来,跑到了母亲身边。
“这是秀姨特意给你买的呢,”母亲告诉孩子,“快谢谢秀姨吧!”
吴枣秀把铅笔放进石贤的书包里,但她不想收场,她说:“从前有个男孩子,他想着去当神仙,可有一天,她见到一个大眼睛的女孩,便跑回家去悄悄地对他妈说:‘我不想当神仙了,我要娶那个女孩当老婆’──我们这儿可没有这样一个不知道害臊的男孩子啊!”
彭石贤睁圆了眼睛望着母亲,母亲装作不知;石贤又望了望秀姨,秀姨忍着笑。突然,石贤发觉这是母亲泄露了他的秘密,便从书包里把铅笔、图画书掏了出来扔在地上,转过身,“通通通”跺着脚走了。
“你这不是自讨没趣么?”黄大香说,“幸亏今天这孩子还算不错,没有大发作,要不然,又骂你个翻来覆去也不一定!”
“我就爱他骂!小孩子也不逗个乐,这日子更没法过了。”吴枣秀说,“怪事,一丁点儿大的人就知道要老婆,这你又能去怨怪得了谁?天性!”
黄大香见吴枣秀望着店铺外面,两眼走神,便说:“枣秀,你这些天见到田伯林了?”
“见了。”吴枣秀回过神来,“大前天,我见着他与一个外地来的人说着笑着上李家大院去了。”
“这么说,你们还没说上话罗?”黄大香这问话,意思是几重的,她这样问自然无妨。
“你管什么闲事!我们早就。。。 ”吴枣秀一时说不清她与田伯林之间眼下的奇特关系,“跟你说也没用。”
“我是说,这田伯林连我这铺面上也不来了,也是怪事!”黄大香拐弯抹角地说。
“你这儿他还是会来的,大概是忙。。。 ”吴枣秀倒替田伯林开脱了,“他这人能算在好人里头!”
听吴枣秀这么一说,黄大香愈加不解了。
吴枣秀与田伯林确实在一二个月前就没有那种往来了,虽然还保持着一般的接触。吴枣秀是抱着一种幸福的感受来看待这件事情的。
那一次,吴枣秀与田伯林扯到怀孩子的事情上,田伯林说:“往后我再也不敢碰你了!如果为生孩子送了你的命,我也不能再在这世上活下去的!”
吴枣秀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你倒知道说漂亮话!你们男人真要是能顾着女人的死活那可好了──阎王殿里的女鬼得少一大半!”
“你这就冤枉人了!我还真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不怀孩子呢!”田伯林委屈地说,“你当我只是图快活么?那我算是没有良心!”
“这么说来,你是千千万万男人中的例外了?哟,我好福气!”吴枣秀半真半假地,“可我跟你说,我倒是只图个快活!”
“。。。 ”田伯林瞠目。
“我不是图快活还能图什么?图你的钱财?图与你能作个长久夫妻?我没做过那种梦!”吴枣秀的话锋一转,“你不是图快活,你又图些什么!”
“。。。 ”田伯林口呆。
“快别说漂亮话了!”吴枣秀不想让田伯林难堪,“你要想快活便快活,我不怨你,也不说你了。”
“真的,今后我们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田伯林连连摇头,“我不能再这样坑害你了!”
“你真是为我着想?”吴枣秀看着田伯林,有句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下去了,只玩笑地说,“我说你呀,真是条知道摇尾巴的狗呢!”
“你怎么骂人!”田伯林发誓说,“我是说真话,如果我再坑害你,就让我遭雷劈!”
“真的?雷劈了你我可怎么办呢!”吴枣秀高兴起来,左左右右打量着田伯林,她突然收起笑容,颇有几分认真地,“我说你呀,如果你真是怕遭雷劈的话,那你还不如带我远走高飞,到那时雷要劈你还不一定劈得着呢!”
“这。。。 ”田伯林脸有难色。吴枣秀也似乎意识到不该有这非份之想,她转而笑了笑,“所以,我骂你是条狗没错,是李家大院的一条看家狗!不过,我骂你是爱你,我真是爱你这条狗爱得不顾命了,你知道吗!”
田伯林并非没有动过出走的念头,但是,田家与李家是几代人的主仆关系,为李家效命是他根深蒂固的处世之道;再说,一旦背弃李家大院,他又能找到什么别的好生计?申先生一家的情形就是这样。申家与田家隔壁,申先生来小镇有了一年多的时光,现在已经削去长发,后面的脑勺露出来比别人白得多的头皮;脱去洋服,穿上小镇人都穿的青布褂子,倒也有些像个乡下人了。只是他那衣服很不得体,说布料不够,偏又缝得太大,说布料多了,却又裁剪得过短,这恰恰把他那瘦骨嶙峋,背部有点佝偻的身架夸张地显现了出来。申家人的日子过得十分寒碜清苦,申先生本来犯有肺结核,在缺医少药无钱的情况下,没多久,他那脸上病态的潮红尽褪,变得灰暗无光,连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沙哑尖细,还不时夹上一阵咳嗽。申皮货大多的时候是离群独处,待人心不在焉。他不是逢人点头带笑的人,可也不是趾高气扬的人。有时你叫他三两声,他常常充耳不闻,待你追上去抓住他时,他才如梦方醒,又向你连连致歉。好在他平时从不多心多事,因此,也能与小镇人相安无事。这个衰弱丑陋的病老头早被没见识的小镇人视为古董玩器,只有张仁茂才说他是给学问淹成这个丧魂落魄的样子,话中虽有同情叹息,却绝对不是赞赏,这是指他的不合时宜,不明世情。除了申家女人之外,称申皮货为先生的人不多了,田伯林则是其中之一。倒是申家的痴呆女人,大概由于她已经感觉不到什么叫愁苦,那模样还看不出有多少变化。
吴枣秀也明白申家人的情况,在她设想外逃时同样不能不以申家人为鉴戒。她见田伯林提起了申家人的事,半晌无言,最后,她打定了主意,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说:“我信你是个有良心的人。往后不来往了也好,不过,你就听我一句话:与李墨霞和解了吧,为孩子着想也该这样。”
从那以后,他们便断了来往。但是,双方都不可能断绝已经生长出根须来了的情意。
黄大香不知道这一层,只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她也相信那很可能是实有其事的了,便想着要掏出吴枣秀的心里话来:“枣秀,我有话跟你说呢。”
“说吧,”吴枣秀见黄大香一副认真的样子,“我又有什么事得罪你姐姐了?”
“你把我当姐姐么?”黄大香靠近枣秀,小声而神秘地说,“能够跟姐姐说句实在话吗?”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吴枣秀很敏感,“你也爱打听别人的破烂事,瞎操心起来了么?”
“别人的事我不管,你的事我得操点心。”黄大香开门见山地,“你与田伯林真有那种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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