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江摇摇头,眼中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反倒颇为欣慰。
“九脉求魔剑阵虽强,多少还是有迹可循,且横兄曾领悟此阵,将阵中诸般奥妙传授给我。可若要炼制玉剑,则需多年时间的水磨工夫,形同水滴石穿。这段时日,我已经在着手修行师门的万象分身法,若能修炼有成,祭炼十万玉剑,也不算太难。可万象分身法本也高深奥妙,若无数年时间,难以修炼至精妙之境。陆青皇师叔的万象分身法,虽颇有成就,可他分出来的分身,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想法,难以全数驾驭。即便这样,陆师叔也足足用了三百余年的时间,来修炼这一道仙门妙法……”
独孤信眼中依旧带着叹惋,道:“可那徐无忌的魔心种道剑阵,实在太难入手,此阵所有奥妙,尽在一颗金丹之内,让人无从下手……”
横江道:“生死有命,唯有一搏而已!若我这君临日月法,真能在师伯入土为安之前,将九崇山高手,请来我宣明道场,如今这番危机,可以迎刃而解。若不能请来九崇山高手,也只有拼一个鱼死破!”
独孤信道:“横兄……”
横江摇头,“我意已决,独孤兄不必再劝。”
独孤信一声轻叹:“唉……”
横江又道:“这君临日月法,也是九崇山不传之秘,当年聂隐娘来我宣明道场助阵之时,九崇山道君争千秋,出现在宣明山,暗地里施展手段助我,她肯定也是施展了这版法术,才请来了争千秋。”
独孤兄默然不语。
横江道:“九崇山诸多妙术,全都记载在扬帆之法里,我如今修至神魂,诸多妙术才在我脑海里渐渐揭开面纱,那些模模糊糊的字迹,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若非如此,只怕还施展不出君临日月法。独孤兄不放在一旁观摩观摩,也好顺便替我护法,等我施展君临日月法之后,再将我能够在脑海里看清楚的法诀,抄写下来,交给独孤兄。”
“横兄若身死道消,我要这些法诀何用?只要你我还有性命在,何惧没有法诀?九崇山一脉,能创出那么多玄妙非凡的妙法,你我二人,难道就比不得他九崇山?仙门高手,年岁数以千计,横兄你不过修炼了十几年,这般修行阅历,在仙门中人里,只算一个尚未成长的少年,何必如此老气横秋?”
独孤信衣袖一甩,走出门外,道:“观摩你施法就不必了,我在门外替你护法!”
她竟生气了!
她本不该生气的。
横江诸多想法,全都是设身处地,替师门着想,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置之不顾。
若是换做其他门派,到了这等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掌门听到门中高手愿意出来替师门赴死,别提有多高兴,有多欣慰。
独孤信却异常痛苦。
这般痛苦,就是她生气的缘由。
房中,横江独自一人,施展君临日月法。
这般法门施展起来,只需按部就班即可,横江的施法过程,与当初聂隐娘一般无二,可心境却大有不同。对于聂隐娘而言,宣明道场的生死,她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她只关心横江。对于横江而言,宣明道场却是他的师门。
若这师门是一个邪魔外道,讲求物竞天择,实则生存的门派,倒也罢了。
若这师门里,人人都嘲笑他是一个废物,人人都鄙夷他,对他冷嘲热讽,那也就罢了。
可偏偏他这师门,是仙道世间里,一朵奇葩!
横江来到宣明山之后,除了在尚未正式拜入师门之前,在外门做书吏的时候,和别的书吏起过一次争端之外,他从没再和同门起过争执。
哪怕在封魔岛里,初次见到廖长空之时,二人之间有过些许的小摩擦,可到后来封魔岛变故,龙蛇起陆,天崩地裂,廖长空却将自身性命置之度外,也要救横江……
横江拜入师门之前,就得独孤信增送凤凰晒日之法,其后又炼制了一件一模一样的众妙之相眼罩给他。
去封魔岛之时,师兄御龙升送他以仙门炼器手段炼制而成的炊具,勉强可以做法宝用。
陆青皇师叔虽然因横江服用丹药修行,罚他去封魔岛历年十年,却又暗地里给横江赠送丹药,还承诺要引荐横江拜入陈操之门下做亲传弟子……
横江在封魔岛修炼十年,回到师门之后,周边道场图谋宣明山产业,横江与众同门师兄弟商议外出整顿师门产业,离开师门之前,人人都准备了许多符箓、丹药一类的礼物,相互赠送给师门兄弟姐妹们……
这样的师门,怎能不令横江牵肠挂肚?
横江不愿意见到任何一个宣明道场弟子,有所损伤。
他宁愿自己一人,承担此事。
实则,这也是独孤信生气的一个原因。
她站在门外,透过宣明高塔的窗户,凝视着长空弯月,小声怒骂:“真是个榆木脑袋!”
仙门高手,何其耳聪目明。
横江没有刻意布置隔音阵法,便将独孤信的声音,清清楚楚的听在耳中。
他没有反驳,只摇头微笑。
道心无双之辈,哪怕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依旧不疾不徐,心中没有任何萎靡与颓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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