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这种心思沉思齐和曹淳当然是不会知道的,吴承业隐约猜到了一点,暗地里也拿未来妹夫的标准来衡量沉思齐,一相处下来,竟觉得沉思齐简直是完美的妹夫人选,人招人喜欢不说吧,还很不俗,吴承业偶尔带上几句野史稗文,沉思齐还能接上下句,看来也是个博览群书的。
若是说起沉思齐来山东办的事,跟吴、刘两家还是有些关系的,“本来两家已经相邻近百年了,几辈子的交情了,只是刘家一直没有离开山东,我家却是多年不派人过来了,关系生疏了也是有的,两家同用一条河水灌溉,唇齿相依,几个庄头、佃户们口角也算是正常的。”
其实沉思齐在吴承业面前轻描淡写了,现在两家的佃户为了争水,已经发展到一触及发的状态了。
庄头一看事情态严重了,这才写信到了京里,因为奉恩侯府跟刘家也是颇有些渊源的和刘家的亲戚们也是很有些交情的,这事闹大了大家都不好看,这才派了重要却又不太重要的人物沉思齐来,办好了这事大家一床大被掩了,没办好这事沈家的长辈出面也有话说。
沉思齐到了山东已经先是申斥了自己这边本来想要让侯府撑腰做主的庄头,先压住自己这一边,因为刘老首辅已经不见外人了,这才到的济南府找吴家的门路。
“别看沈家的这个孩子年纪小,却是个会办事的,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求,找谁都不如找我父亲来得有效。”刘氏在吴宪面前夸着沉思齐。
“听老四说他的学问也是好的,沈家的意思也是让他走科举这条路,没打算让他进宫做侍卫。”吴宪对这一点特别满意,他的女婿总是要在科举上有所进益的。
“年轻人最怕小小年纪一瓶不满半瓶晃当,持才傲物,这孩子好就好在人谦逊,会办事,会说话。”刘氏真的是越看沉思齐越喜欢。
“等四丫头这边的亲事定下,你再写信回京城让人仔细打听着这孩子,要是行的话找个两边都熟悉的人透个话过去,看他们有什么打算。”
“等你想到了,好姑爷早让人抢走了,自从上次沈家老太太周年在庙里遇上了这孩子,我就留上心了,咱们虽然离了京,跟京里的消息可没断,你要是觉得这孩子也行,我这就给沈家二太太写信,让她悄悄的给侯夫人透个话过去。”沉思齐这样的人品好、家世好、模样好、人缘好、学问好的五好青年,就算是在贵族圈子里也是抢手货,这年月女孩子都养得精致,好姑爷却是难找,正处于狼多肉少的状态,要不是先下手为强,好姑爷很有可能被别的人抢走。
“夫人真的是女中诸葛!”吴宪伸出拇指
“你快别夸我了,老三的亲事你做何打算?我给你提了几家的闺秀你都说不行,难不成要娶公主不成?”像他们这样的家庭,不光是人品、家世之类的问题,婚事多少触及到了政治层面,刘氏的意思是长媳是欧阳家的已经够高的了,嫡次子娶个一般文官家的女孩就可以,可是吴宪好像有别的想法。
“你觉得冯家的女孩如何?”
“冯家——”刘氏犹豫了,“冯家跟承宗年龄相近的,只有五房的嫡长女,可是这冯家五房却是庶支。”
“冯五跟咱们家三弟一样,都是受累于家世,跟我是同科的进士,虽然是二榜的第七名,却只得了十桌的次席,如今他也算是混出来了,在上书房行走,做着皇子们的西席,圣上都赞他是当世的大儒,两口子在家却要低头做人,连带儿女都受连累,不受冯老太太待见。”
“冯老太太也是的,不待见庶子这一支,索性让他们出去单过,放到自己眼皮底下还要天天闹得鸡犬不宁的。”刘氏在京里对冯家的事也有所耳闻。
“她是怕冯五出去单过了,控制不了冯五,再说冯家还有老老太太呢,老老太太最喜欢冯五了,不过我听说老老太太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冯家这样复杂,嫁进他们家是肯定不行,可是娶冯家的姑娘却是可行的——”
“等我们回京再说吧。”吴宪的提议在刘氏这里打了回票,冯家虽然目前来看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天子外家,眼前看来是烈火烹油,可是离火太近了却是要烧到手的。
“是我想少了,再托人打听别的人家吧。”吴宪说道,刘氏考虑到的他未必没有考虑到,只不过冯五跟他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了,是他为数不多真心交往的好友,不跟刘氏商量商量就回了冯五的好意,他觉得实在过意不去。
沉思齐办完了应该办的事,辞别了吴、刘两家的长辈,带了几车的山东特产,坐船回了京城。
曹淳站在渡口旁目送着他一直到船消失在视线里,这才上马离开。
“京里的朋友,我只听你提过沉思齐。”吴承业一边悠闲的打着马,一边侧头问曹淳。
“因为我也只有沉思齐一个朋友。”那些跟他一起读书、捣蛋、上树粘蝉蜕的朋友们,到最后也只有一个沉思齐了。
“我不信。”吴承业摇头。
“你信不信都是如此。”曹淳催马快走了两步,“你是回普渡寺还是回家?”
“普渡寺。”自从发现了曹淳在普度寺里事情“更多”和普渡寺外丰富的狩猎资源之后,吴承业现在越来越爱在普渡寺里呆着了。
“对了,你上次出去打猎,你妹妹亲自给你送的萝卜糕,让我给吃了。”曹淳说道。
“我妹妹?普渡寺?”吴承业脑子僵了一下,后来一抚掌,“你是说七妹啊,她倒是个一心向佛的,萝卜糕你爱吃就吃吧,那些只能供佛用的素点心,我都不爱吃。”
“你啊,白辜负了人家一片好意,不爱吃就叫她不要送了啊。”
“我那个七妹有主意得很,不是我说不让她送她就不送了的,再说了你不是爱吃吗?便宜你了。”吴承业不以为意地说道,在他眼里,吴柔这样的庶女收买讨好嫡支太正常了,他在吴家的时候吴柔也没断了送东西给他们,借口都是她在礼佛,空闲的时侯多,抄给吴宪跟刘氏的各种佛经更是没断过,吴承业也就没有想太多。
曹淳看他的态度也知道他没把吴柔放在眼里,曹淳回想着那个躲在重重的丫环身后的浅浅淡淡的影子和那个清脆柔和的声音,暗暗的竟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叹。
吴宪为什么让他住在寺里曹淳明白得很,所谓伴读早就伴到头了,他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在普渡寺里一应的用渡都是曹家自己的,他早不是吴承业的伴读了,可是——他看着吴承业的背影,虽然吴承业对他一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样子,在曹淳心里,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跟吴承业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他知道,只有自己努力再努力,才能重回到那个咫尺天涯的世界——
吴雅的婚事进行的极其的快速有效率,铁勇男请了官媒到吴家提前,问名、纳吉,放小定,没过多长时间整个济南府的人都知道吴家的姑娘要嫁给铁参将了,普通的百姓不觉得有什么,中下层知识分子圈子却是说什么的都有,要知道那个年月能成为读书人口中的才貌双全的才女的女子实在不多,又何况这名女子又在山东,虽然吴家人不觉得,在山东的文人圈子里,吴雅可是清照再世级别的人物,不知道多少读书人的梦中情人。
这样一个梦中情人若是嫁入家世类似的文官之家也就算了,竟然嫁给了他们看不起的粗鄙武夫,走在济南府的任何一间读书人聚集的茶馆,都能听到书生们的哀叹,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好白菜全让猪啃了,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之类的话,引经据典又唉又叹的听得人头疼,可是大概的意思离不开明珠暗投、红颜薄命之类的酸话。
也有人想要解救美人于倒悬,可是布政使衙门屋宇重重,院墙极高,护院生猛,连想要在墙边念诗都不可能,混进吴府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书生们也只有在路过那院墙边时望着那滴水檐上的瑞兽感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了。
这些铁勇男都知道,或者是说他周围的人都不避讳告诉他,这门亲事结得他越来越心虚,可是吴家依旧把他当成姑爷礼遇着,那个传说中的未婚妻依旧谨守礼仪不见人影。
铁老太太辛苦了大半辈子,二十岁就守寡,带着铁勇男守着两间茅屋和几亩薄田过日子,铁勇男又比一般的孩子能吃一些,到了十二岁去从军,也是迫不得已的,她当时想着自己是不可能活着见到儿子了,谁知道儿子不但活了下来,还成了大官,此时的铁老太太已经目不能视了,山珍海味摆在面前也只能喝白粥青菜,儿子定下婚事,让铁老太太卸下了一桩心事,每日里精神也好了很多。
“梅姑啊,你再给我讲讲我家的未来媳妇是啥样的人。”老太太摸着伺侯自己的丫头的手说道。
“好。”梅姑点点头,跟一般富贵人家的“副小姐”似的大丫环不同,她是个粗壮的乡下丫头,脸黑黑的,透着一股子敦实憨厚的劲儿,“听说未来的夫人是布政使家的小姐,生得花容月貌才貌双全,听说啊,跟戏台上的仙女差不多的样子,跟咱们家老爷般配得很——”这一套说辞梅姑已经重复了不下十遍,老太太每天早晨都要听梅姑讲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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