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领命而去。
白须老者对顾射得意道:“现下你总有时间了吧?”
顾射终于坐下来。
正因顾射寡言,他的概括叙述起来字字珠玑,无一字赘言。
白须老者听陶墨破案听得津津有味,时而大笑,叫一声蠢材,时而又大怒,叫一声笨蛋,时不时打断顾射。总之,陶墨在他嘴里,却是从头笨到尾。
陶墨越听越心情低落。最低落的却是顾射所言无一字夸大,皆是事实。以旁观者来看,自己之前所作所为的确很无能,不识字,不懂律法,却还妄想当个好官。纵使他如今努力学习,怕也很难扭转连将军对他的看法。
讲到陶墨被覃城知府扣押,顾射隐去杖责那一段,轻描淡写地说覃城知府知道他是顾射之后,便做出让步。
白须老者笑道:“这知府倒是明白人。”
说着说着,便到了午膳时间。
白须老者听得入了神,匆匆吃完饭,又拉着顾射继续说。
顾射只能奉陪。
如此,直到傍晚,才算将诸事说毕。
白须老者道:“难得你竟记得这样仔细。这样说来,你这位小媳妇却是无才之人。”
顾射道:“天下有几人能过目不忘?”
白须老者佯作不喜,道:“罢罢罢,他是个只会过目不忘的无才之人。”
顾射皱眉,“有才又如何?”
白须老者怔了怔,眼中戏谑渐消,“不错。天下有才之人如过江之鲫,秀才、举人、进士、探花、榜眼、状元。不过这些人有才又如何?进了官场还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活着的又有几人?”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本的感慨又变成了讥诮,“有些人满口理想抱负,满口江山社稷,但所作所为庸庸碌碌。纵然他不作小人,但纵容小人当道,岂非就是与小人为伍?”
陶墨茫然地看看顾射。
顾射沉默不言。
“天下正道若是靠些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手段才能维系,那又怎么能称之为正道!”白须老者说得气极而起。
顾射道:“殊途或会同归。”
“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正道行者,铁骨铮铮,哪里有那么多的委曲求全?!”白须老者突然走到陶墨身边,用力的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你虽然蠢,却不失是个汉子!我欣赏你。”
陶墨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别人叫汉子,而且对方还是一代名将,不由怔住了。
白须老者道:“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是靠大声说话大口吃肉,而是坚持心中所想,不卑不亢,不偏不倚。父仇不共戴天,你能在父仇前还秉持为官的公正,总算有点可取之处。说起来,我那个狗崽子若是有你一半冷静和清醒,也不至于……”他说话的声音抖了抖,闭上眼睛。
沉默如针,无声地戳着陶墨的屁股,让他坐立难安。
许久。
白须老者才睁开眼睛道,“你这个外孙媳妇我暂且认下,但是若有朝一日要我知晓你也与那群个当官不似官的狗崽子同流合污,我会不惜千里,亲自用长矛将你的狗头取下!”
陶墨先是被他凶狠的态度吓得一愣,但品味话中意味之后,他恭恭敬敬地站起来,揖礼道:“是!定不负将军所望!”
“将军?”白须老者睨着他。
陶墨疑惑地望着顾射道:“你外公不是将军吗?”
顾射似笑非笑道:“我外公?”
看着顾射与白须老者都不满地盯着自己,陶墨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外公,外公。”
“哼。少叫得这么亲热。”白须老者哼哼唧唧地回到座位上,“要真触了我的底线,叫天公也没用。”
陶墨低头应了。
白须老者满意道:“我让人准备厢房,你们就住下吧。”
顾射道:“我明日想去看看娘。”
白须老者笑容一顿,淡然道:“去吧。”
顾射道:“从客栈出发更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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