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叶靖鹰倾力拯救,也没能让她恢复如初,多少年过去,仍旧是一瘸一拐。
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道,是门派自建设之初的规矩禁制。
蓝掌门膝下无子,便选了一个中意的外门弟子,悉心培养,又让对方在外山上照拂蓝琴;后来,权利更迭,掌门担心自己死后,女儿无依无靠,便又认了弟子做干儿子,常在夜间单独教习,令其顺利通过考核进入内门,又一路替他铺路,扶他登上宗主的位置。
这个因被看重、一步登天的幸运弟子,就是金开野。
院外,蓝琴犹在说话,轻快又干净。
花又青默不作声,看着桌子上糕点发呆,过了一阵,她打开油纸包,尝了一块儿枣泥酥。
嗯,确实甜丝丝的,枣泥馅儿又甜又绵,饼皮酥酥地掉渣,好吃。
和人伢子给她吃的那块儿味道一模一样。
花又青已经很久再未想那些事情,凡尘往事,不过须臾一梦。
可不去想,也记得。
四师兄常好奇问她,为何所有口诀,都是念一遍就会背?莫非上天也眷顾她,给她这样过目不忘的脑子?
花又青不觉是上天眷顾,只觉是一种惩罚。
喜欢记得清楚,不喜欢也记得清楚。
妈妈柔软的手,她记得清;每次吃荤腥,父亲都悄悄将大块肉埋进她碗中,她记得清;
湿冷木头床上躺着的昏迷娘亲,她记得清;父亲将她装进破竹筐时的眼神,她也记得清。
她蹲在装蘑菇割猪草的竹筐里,看着父亲和人伢子讨价还价,看着父亲只拿到半贯铜钱,大雪封城,粮食金贵,那半贯铜钱连二十斤米都买不到。
人伢子转手将她卖给餐馆,捏着她的胳膊,说她的肉多么嫩多么可口。
花又青听到了自己的价码,至少要一两银子。
她没同师姐妹说起过这件事,也没有怨恨过,怨什么呢?父亲同样无助,她只是孩子,而娘亲是他发妻。
孩子还会再有,可发妻只有一位。
若不将她卖掉,一家三口都会饿死在那场雪灾之中。
花又青只是可惜地想,那个时候父亲真的不会做生意。
若是直接将她卖去餐馆,能多拿一倍的钱;
再或者,磨刀捡柴,将她直接拆开吃了,她那时候虽然瘦,但也有肉,剁开了,天冷易存放,和干草一块儿熬煮汤,也足够父母吃上一段时间,至少要比那些米吃得更久。
花又青没什么怨恨的,生她者父母,双亲给予她这血肉之躯,于她有莫大生恩;后来将她卖掉,用了卖她的钱,算是她提前报了这恩情。
不过是父母与她缘分已了,尘归尘土归土,今后各安天命,再无相干。
正如下山听戏,听到的那出戏,哪吒立在钱塘关,削骨还父剔肉还母。
她已经全还清了。
前尘已了,她只是花又青。
为救大师姐而不惜涉险的花又青。
即使是接近傅惊尘。
不知是否被她的书信震撼到,中午小白鸽咕咕飞回,红喙啄翅膀,认真地梳理羽毛,并未带来回信。
花又青掰开金开野带来的那些酥饼,小心翼翼地喂给它,那些碎碎的饼屑里掺了酥油,小白鸽也爱吃。
蹭了蹭小白鸽的脑袋,准备午睡时,透过纸窗,花又青看到蓝琴在院子中踱步。
她腿脚不好,天生的经脉损伤,每日都要绕着院子走好几圈,坚持着。若长久不动,腿才是真的废了。
花又青有些同情这个女孩子。
父亲违背门规,一意孤行,致使灾祸降临在这一弱女子身上,十分不公。
怎么不让天谴落在违规的那人身上,可见禁制也欺软怕硬,只敢磨刀霍霍向弱者。
夜里下了密密的小雨,花又青刚展开信纸,琢磨着明日的信该如何写,尚未想好,听到外面紧密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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