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赵偎怠!?br>
漫漫长夜,辗转难眠,高延,不,应该是秋玉飞几乎是一夜没有合眼,他心中千回百转,为什么自己心许的知音却是自己此番要刺杀的江哲呢?想起那人的才华气度,心中只有欣赏倾慕,可是数日之后,自己行刺于他,若是成功,自然是痛失知己,若是失败,必然也不会再有机会和他谈论琴棋书画,当真是万分惋惜。
秋玉飞使用的身份并非捏造,高延却有其人,却非是不想争权夺利离开高丽,而是力弱不能与争,被迫流亡中原,可是其兄派人一路追杀,幸得段凌霄相救,才能保住性命,段凌霄见秋玉飞意欲刺杀江哲,深知其中艰险,本门高手虽多,无奈和大雍多年征战,恐怕大雍秘谍多半都认得,因此只能秋玉飞一人前往。可是想要接近江哲谈何容易,大雍皇上亲选侍卫保护,又有齐王一力周全,身边高手如云,戒备森严,等闲人不可接近。所以段凌霄特意向高延借了两名仆婢,让秋玉飞扮作高延接近江哲。以高延的外邦王子身份,必然会令江哲失去部分戒心,段凌霄相信秋玉飞可以得到江哲赏识,只要准备妥当,不难寻到刺杀良机。秋玉飞本就和高延相识,常常共饮相聚,扮作高延竟是不费吹灰之力。可是秋玉飞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结识江哲,而且两人还是一见如故,互相倾慕非常。
按照原来的计划,秋玉飞是准备被大雍军方怀疑拘留,这样只要报出高延的身份,那些将领官员自然不敢随便处置,泽州现在仍属齐王军管,秋玉飞自然会被押送到齐王大营,这样的特殊身份,盘问之际,监军江哲当然不会缺席,而且为了查明这个身份真假,秋玉飞自然会滞留军营一段时间,凭着秋玉飞的才华,自然有可能得到江哲爱重。谁料,秋玉飞还没有遇到盘问的雍军,就遇到了前往万佛寺告祭的江哲,秋玉飞自然不会拘泥计划,立刻就以高延的身份和江哲结交,而这其中,唯一出乎预料的就是,原本对江哲心存不服和恨意的秋玉飞发觉,江哲此人,竟是自己难得的知己良朋,造化弄人,莫此为甚。
翌日,我换了素衣,在大殿祭拜亡父,殿中除了僧侣之外,就只有小顺子、高延、呼延寿三人相陪。拈香告祭之后,我令那些僧人退下,淡淡道:“绪之可是疑惑我为何邀请你前来陪祭?”
高延心中早在疑惑,便道:“在下确实有此疑惑,不过我和随云相知,令尊大人也就是我的长辈,拜祭一番也是礼所应当。”
我笑道:“虽然如此,哲却不是自傲之人,今日邀请绪之同祭,实在是有一事相托。”说罢我伸手接过小顺子递过来的一卷黄绫册,十分慎重地双手递给高延,高延接过下意识的一看,封面上写着《清远琴谱四字。他生性最爱琴艺,忍不住翻开一看,岂知越看越是震惊,这册上曲谱多为绝传古曲,也有几首并不知名,可是却也是十分典雅华美。这册琴谱对于爱琴之人,那是难得的珍贵之物,高延只觉得双手颤抖,兴奋地道:“随云,这琴谱,这琴谱是何人所修,能够一阅此书,在下纵是少了十年性命,也是值得的。”
我神色有些黯然,道:“此谱乃先父所亲书,先父在时,虽然从不执意进取,但是才华却是世间罕见,随云虽然自诩博闻强志,但是却是粗而不精,不如先父远甚,父亲也是雅爱音律之人,最爱抚琴,先母喜弹筝,两位大人常常琴筝唱和,恩爱非常,不过先父韬光养晦,世人不知先父琴艺可称大家。无奈自从先母不幸过身,父亲悲恸之余,断琴绝弦,再不抚琴,从此成为绝响。哲贪多不精,父亲曾言我不是习琴之人,所以琴艺并未传授,不过养病之时,父亲或者也不想一身所学没有传人,带病写成此书,其中大半是父亲整理出来的古曲,还有一些是父亲自己谱成的曲子。这些年来,哲深藏之,不为世人所见,只因世人多是贪恋荣华富贵之辈,我不愿先父心血为世俗所辱。不知是否天意,这次哲前往拜祭父亲,便特意带了此谱,想不到遇到绪之。绪之人品才华,我已经亲眼所见,绪之爱琴,我也已经了然,想来必是父亲在天有灵,假吾手传君琴谱。不过此谱为父亲遗物,我不忍舍之,只有请绪之自行抄录一本,想来绪之不会觉得烦难。”
高延怔怔良久,突然上前下拜道:“江兄恩惠,在下刻骨铭心,只恨不能报答兄长厚爱。”言罢已是双目微红,泪水滴落。
我将他搀起,道:“你若不是琴艺高手,我也不会赠谱给你,绪之不必如此,虽然日后你我可能再无相见之期,可是只要你能够将清远琴谱传承下去,先父在天之灵,也必然万分欣喜。绪之,这琴谱最后一曲,乃是先父最后所谱,乃是为了悼念先母所作,技巧繁杂,我不能弹,自先父断琴之后,我再也没有听过此曲,今日我拜祭父亲,能不能请你试弹此曲,以慰我心。”
高延长揖道:“敢不从命。”
当那华丽平和中带着无限凄婉的琴声在大殿响起的时候,我再次陷入了回忆,琴声初时优雅华美,如同春雨,千丝万缕般渗入泥土,如同春花,绚烂多姿,然后绚烂归于平淡,平和中带着款款深情,突然,变徵之声突起,秋风萧瑟,寒霜仆地,深情肇祸,鸳鸯折翼,然后曲调一变,变得缓慢悲切,那是一种刻骨的心伤。
泪水盈满双目,我低声吟道:“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垄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父亲一生何其苦也,虽有满腹才华,却因为乱世之故,而宁愿隐逸终生,幸得佳偶,却又中道分离,最后抛下我这孤儿黯然离世。
琴曲终了,高延歉然道:“此曲深奥,仓卒之间,在下只能演绎出三四成的意境,请江兄原谅。”
我叹息道:“绪之何出此言,能够重温此曲,哲已是万分感佩,虽然世间擅琴者多,但是此曲乃是先父所谱,我不愿俗人弹之,上次听到此曲,已经是整整十七年了,多谢绪之为我抚琴。”
高延眼中闪过悲色,心道,我能为你所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件事了,想起自己揭破身份,刺杀江哲的时候,必然要面对的难堪情景,高延心中越发苦痛。这时,他耳边却传来了犹如霹雳一般的问话道:“绪之,你认为大雍和北汉之战,孰胜孰败?”
高延心中一震,立刻清醒过来,自己面前这人不仅仅是一个对自己厚爱有加的知己,还是北汉的敌人,大雍的谋臣,他低下头,平息了一下震惊的心绪,道:“在下是外人,并不十分清楚这些事情,不过大雍带甲百万,占据中原,北汉却是局限一隅,兵力窘困,长此以往,必然落败,不过大雍南方尚有后患,若是四面受敌,北汉也未必没有苟延残喘的机会。”他这番话说得倒是情真意切,他知道当前的局势对北汉有诸多不利,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主动要求前来行刺江哲,这本不是兵家正道,而且他也知道,想要瞒过江哲眼睛,最好的办法就是说真话。
果然,江哲点头道:“绪之虽然来中原不久,不过对局势也算是有些认知,你说得不错,如今大雍正是处在关键时刻,若是能够一举攻下北汉,则天下一统,不过时间的问题,若是这次北伐失败,可怜天下百姓,还不知要承受战乱多久。”
高延心中巨震,他虽然知道来年必有战事,却没想到江哲将此事看得极重,竟然想一举功成,心中有些惊骇,却不敢流露出来,平静地道:“在下对军国大事知道的不多,大人乃是大雍重臣,所言必是没有差错。”
我微微一笑,道:“小顺子,再取一束香来。我要祭拜一个故人。”
小顺子递过一束香来,我拿着香火拜了几拜,然后小顺子将它插到香炉当中,我默默祝祷一番,才道:“绪之可知道我祭拜的故人是谁?”
高延微愣,他怎会知道,便答道:“在下不知,不过大人特意祭拜,必然不是寻常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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