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能为力?”阿九侧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杜轩格,用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缓缓开口,“我不认为以你的医术会解不了这样的毒。”
杜轩格神情有些复杂,可却没有一丝一毫被人看透的窘迫,轻叹口气,“他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意志,拖着残破的病体接受群臣的朝拜,这样的帝王生涯对他来说是莫大的讽刺,就算治愈,他也不会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雪星辰了。”
看着他,阿九的嘴角忽然扬起了一个弧度,忽然,眼色变冷,“所以你自作主张,想让他解脱是吗?”
像是感觉不到阿九目光中的冷意,他仍然微微笑着,“不,我是医者,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他死了,你会伤心吧,我……不会让你伤心……。”
阿九眼皮一跳,抬头望着他,他的眼眸并非深邃,也不那么耀眼,却如此明亮。
双手抚上额头,遮住有些疲惫的双眼,捏了捏突突急跳的太阳穴,“很抱歉……”阿九抬起头,目光彷佛有什么闪烁了一下,“明日起,由我施针,但是不能让他知道我在这里!”
“既然在乎,为何要避而不见?这不像你的作风。”杜轩格抬了抬下颌,视线无声的聚集在她脸上。
阿九的目光定定的注视着陷入昏睡中的男人,清瘦的脸颊,微微簇起的眉头,黑色的发波浪般拂动,漆黑的一握,如同窗外的夜色。
“我无法预知未来,但是我前面的路没有光明,只有独自走下去。”
“他很爱你,你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我知道,但我不需要!这个世上,没有谁是为了别人而活,这样厚重的爱我不需要,也承受不起……”
在樱花落尽的静谧黑夜,殿内的烛火如帷幕落下,只有几只螟蛾缠绕在忽明忽暗的灯火旁,徘徊着……触碰到灯火时,瞬间化成了灰,同生命划过浮尘一样的脆弱。
龙涎香馥郁的气味充满了黑暗的房间,雾隐在屏风后慢慢踱着步子,听到沉香木浴桶中时断时续的水声。
“进来!”在他出神地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满月的时候,忽然听见“哗啦”的水声,和一声低沉呼唤。
他连忙从屏风后转出,取来一件干净的长袍覆盖在她身上,肌肤仍然是潮湿而冰冷,她面色苍白的令人心惊。
借着依稀的月光,雾隐下意识地伸手拉了一下她衣袖上有些起皱的衣衫。他的手忽然停顿了,一个深可见骨的疤痕狰狞的横躺在她的手腕处,那里,虽然刚刚用浴巾擦洗过,仍然有鲜艳的红色液体,细细的渗出!
“九少!”雾隐忍不住脱口惊呼,急切的握住她的手腕,她怎么会有这样的伤痕?而且从伤痕的深浅来看,这是她自己划出的伤口。
阿九默默的抽回手腕,手指敷上腕处的伤口,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不过是取点血来用用,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从窗外照进的淡淡月光,映在阿九脸上,冷漠而平静。
说完,她再也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出了房门。
看着阿九背影消失的一刹那,陡然间觉得五脏六腑一阵酸痛,无数个深夜她身上带着浓重的龙涎香回到住所沐浴,他从不问,不代表他不明白。她已经变了,变得开始在乎别人,变得令他心慌。
默默的收拾好一切,天已经蒙蒙亮,庭院里突然起了风,沙沙的风声在树顶呼啸的拂过,隐约带来一点淡淡的清香。
远处一声急促的短音响起,不一会,一个黑衣人从树上跃下,跪在雾隐面前,低语了几句便消失不见。雾隐神色复杂的扫了眼紧闭的房门,独自离开,高挑挺拔的背影远远看去有些落寞的孤单。
悠悠綮江,流不尽那罗纬香艳,脂粉繁华。綮江方圆三万六千顷,烟波浩渺,湖中峰峦隐现,晨暮意境迥然,四季景色不同。
綮州城紧挨綮江,是烈国最大的港口贸易城市,来往货船鳞次栉比。自古繁华,自在扬花漫漫,招摇酒旗飘飘,一片歌舞升平。
綮江边的忘忧阁,是观赏綮江潮涨潮落的绝佳之处。临江而建,一楼的窗台下便是白茫茫的江水。江水清澈见底,江中盛产肉质鲜美的鲈鱼、尾虾,店家就在那里修建了一条长廊供客人垂钓。一壶好茶一根鱼杆,很多綮州人就在这里有滋有味地过上一天。不喜垂钓的客人则登梯上到二楼,二楼的厅堂四面皆是雕花木窗,十分宽敞明亮。沁凉的江风穿堂而过,令人神清气爽。
桌前一壶清茶,几碟清爽可口的小点心,红衣的背影站在窗前凭窗远眺。任凭微湿的空气拂在面上,窗外就是那白茫茫的綮江,清晨的綮江江面,飘漫着淡淡的水气,望着远处重叠的山峦,点点帆影,人的心胸便随着那广阔的湖面一同开阔起来。
两个黑衣侍卫象雕塑一样笔直的站立在他身后,为他隔出一方僻静的空间,二楼的客人不多,他们并不是很惹人注意。
薄雾浸湿了周遭的一切,也浸透了他的心魂,他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只有一个声音告诉他,离她近一点,近一点,无论她在乾国,还是烈国。一抬手饮尽杯中的酒,一阵热辣的感觉从喉头蔓延至肺腑,透过朦胧的薄雾,彷佛看到有人闲适的踏着清晨迷蒙的薄雾缓缓踱来,身影轻轻一闪,蓦然抬首,一个修长的身影已然来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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