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说要回来的,也不知道今天又要忙到几时。”
“他们今天开会,说不准。您到点儿了就先去休息,别等他。”
“我今天在研究插花呢,你瞧瞧。”
顾佩瑜伸手向着桌上一指。
“看见了,刚想问您呢。”
陈知遇起身,走到花瓶前,拨了拨一支橙色的花,“这是什么?”
“天堂鸟,又叫鹤望兰。好看吧?”
“好看。”
“以前静不下来,好些事说要做,一直拖到现在……我生这病,也不是没好处,”她见陈知遇面有愧色,笑一笑说,“生老病死,谁能决定呢?你跟你爸一样——我早就说了,心重。凡事看不开,活该天生劳碌命。我已经到年纪啦,真一头栽下去醒不来……”
“您别乱说。”
顾佩瑜笑看着他,“要真有这一天,看开点,知遇,答应妈。我再不愿看你跟年轻时候一样了。”
陈知遇沉默下去,嗓子痒,有点想抽烟,然而在顾佩瑜面前,他从来不抽——她烦他沾烟酒,总说当老师的,这方面也得做表率。
“你推着我,咱们出去转一圈吧。”
陈知遇应下,让保姆拿了块披肩,给顾佩瑜盖在肩上。
到夜里,四周越发寂静,只偶尔从树林深处,传来三两声鸟叫,间杂着蛉虫的声音。
“这儿空气好,阳光好,就有一点,真是太安静了。”
“我常来陪您。”
轮椅摩擦路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时常想,为什么人一到了年纪,就希望儿孙满堂,承欢膝下——可能就是太安静了。觉睡得少了,清醒的时间长,有时候就想,要能有个小孩儿,在跟前闹腾……”
“程宛可能暂时……”
顾佩瑜笑一声,“你当妈傻呢?”
陈知遇一怔。
“她从小到大,三天两头往我们家跑,她对你是什么态度,是不是女孩对男孩那种喜欢,妈看不出来?周家小滢结婚那阵,你天天陪她出去,领回来就是烂醉如泥——妈不是没年轻过。”
“那我跟她结婚……”
“我说不准,不知道程宛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什么……双……”
“双性恋。”
顾佩瑜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花样百出,愁死我们这些大人了……我天天去翻什么萨福,什么伊丽莎白·毕肖普……”
陈知遇也跟着笑了一声。
“我不知道,万一你是跟她发生了点儿,什么所以才打算结婚……”
“没有。她不是双,从小到大只喜欢姑娘。”
顾佩瑜叹了声气,“难为程宛了。她家不比我家……”
“您开明。”
“别给我戴高帽——知遇,我担心你。这些话,也不知当问不当问。你俩结了这个有名无实的婚,是打算一辈子这样吗?”
陈知遇沉默。
“你……”顾佩瑜顿一顿,“还念着杨洛吗?打算就这么,念着她一辈子?”
“没……”陈知遇目光越过树梢,看向头顶,枝叶的缝隙间,隐隐露出一轮月亮的轮廓。
想到苏南,想到那晚在长江大桥上,她随口讲的一个故事,结论却是那样的诛心。
——那感觉,像是陷在过去,永远走不到未来。
多年,他守着遗迹,习惯了朝潮夕汐,习惯了到哪儿都是满目疮痍,也习惯了纪念变成了一种习惯。
“……已经没念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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