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长孙无忌低声道:“臣在家中已经试过了,仅仅三斤的‘火药’,便将臣在庄园修筑的木屋炸得粉碎,连屋顶都被掀飞。”
李二凤的脸色微微一变:大唐皇室以老子为祖,对这炼丹服饵的技术也颇为熟稔。李世民年轻时与诸方士游历,便曾亲眼见过炼丹失败、丹炉炸裂的盛状。但就是炸再多炉子,与这“火药”的威力相比较,也实在太无足挂齿了。
但要点还不在此处。长孙无忌又密奏了更为紧要的实验:
“除此以外,臣还在庄园的围墙外埋入了三十余斤的火药,点燃之后同样势若雷霆,波及极广,将围墙震塌了七八丈长。”
皇帝终于悚然变色:“是你家的外墙?”
“正是。”
皇帝再也站立不住,不觉负手在后,反复在园中踱步——长孙无忌家的庄园可不是休闲游玩的寻常别墅,那里原本是京兆韦氏精心修筑的百年坞堡,数月之前才被长孙无忌重金买下!
南北朝以来中原祸乱频仍,留守北方的大族为保平安,在庄园外广建深池厚墙,打造得固若金汤,易守难攻。京兆韦氏在长安经营百年之久,坞堡几经修缮,围墙之坚固高阔,几乎可以与寻常的城墙媲美,绝难攻破——皇帝自问,即使自己率精兵带齐攻城的器械,打下这庄园怕也要数日的功夫。
但在长孙无忌手中,居然只耗费了区区三十余斤的“火药”?
皇帝陛下思绪万千,一时却不能决断。他犹豫片刻,再次发问:
“属实么?”
长孙无忌叉手:“臣又在围墙的东北、西北各处试过五六次,效果大差不差。”
说到此处,长孙相公不觉心虚,抬头悄悄看了一眼妹夫——火药动静惊天动地,将郊外的百姓惊得四散奔逃、狂呼不已,险些闹出民变的谣言;要不是今日及时汇报,怕不得吃上魏征魏大夫的一记弹劾。
李二陛下是无暇顾及
这些小事了。他满脑子萦绕的都是长孙无忌所叙述的那些报告——既然历次实验彼此印证,那么火药的威力可想而知;必然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利器,甚至能彻底改变作战的思路,重新书写兵法的要旨……
李二毕竟是李二,天策上将仅仅沉吟片刻,便已经想到了这火药的长处与种种弊端——如果一定要填埋、点燃才能发挥绝大威力,那么火药的应用便必然有所局限;鉴于搬运与布置实在麻烦,想要应对突厥那来去如风的骑兵是极为艰难的,但未尝不可以换一个思路……
“这么说来。”李二陛下缓缓道:“这火药多半只能用于攻城。深墙高池,才是它绝佳的战场。”
长孙无忌恭敬俯首:“陛下是指?”
“高句丽。”皇帝淡淡道。
长孙无忌微微一愣,随即悚然——陛下素有大志,在秦王时就谋划过攻取高丽,重得汉唐辽东故土,所谓“九瀛大定,唯此一隅”,岂能令金瓯有缺,辜负大一统的盛意?但如此的雄心壮志,登基以后却缄默不言,再未对一人提起,仿佛只是旧日戏言。
自然,长孙无忌深谙陛下的心意,知道这不过是无奈的权宜之计:隋炀帝三征辽东破国亡家,天下黎庶创巨痛深,听到“高句丽”三个字都要胆寒。如若陛下真冒大不韪而提征高丽之事,恐怕朝中谏章如飞,魏征等真是要一头碰死在御座之前了!
皇帝自然不是操切冒进之人,但而今旧事重提,又是何意?今日的话只要半句泄漏,天下立刻就要惊涛骇浪!
李二陛下自然看出了大舅哥的惶恐,于是轻轻摇头:
“不必这么张皇失措。朕非浮躁轻薄的亡国之君,怎么会不知道现在的国力?只是稍作提醒,要让诸卿时时以高句丽为念,不得忘战苟安而已。”
他停一停,又轻描淡写道:“休养生息十五年,总该够了。”
长孙无忌轻轻咳嗽一声,心中的忧惧终于稍稍放下,但焦虑与惶恐依旧萦绕脑间。他无视了皇帝给高句丽下的这道死缓通知书,下拜求问:
“臣愚钝浅薄,不敢妄议陛下的主张。但不知陛下决意如此坚定,又是因何而来呢?”
——莫不成是哪个幸进的佞臣勾起了皇帝的战意?
虽然长孙相公的措辞极为委婉,但不赞同的意思依旧极为明显。无他,思虑到朝廷中对隋亡旧事那本能的恐惧情绪,做宰相的实在不能不劝阻。
最亲近的大臣犹自如此,更不用提他人了。皇帝沉吟片刻,终于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递予长孙相公
“与外人无关,朕也并非一时起意,只不过天幕垂示,有所感悟而已。”
长孙无忌微微一愣,随后双手接过绢帛,恭敬展开,抬头赫然是御笔亲书的标题:
【伐高句丽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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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这数十日以来,皇帝与长孙皇后反复钻研那本风疾天书,在其中窥探到了更多的天道隐秘。而其中最为注目的,却是天书寥寥不在意的几笔:
【……太宗、高宗朝的征高丽之战皆有阻碍,部分困难便在于皇帝本人不时发作的风疾,极大的干扰了决策能力,拖延了战争进程,对整个唐朝的政治经济局势有重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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