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翊坤宫琉璃宫灯在夜风中摇曳明灭,映着阶下惶惶人影。齐汝提药箱,袍角带风,步履匆匆抢入殿内。琅嬅凤辇随之堪堪落定,不待素练搀稳,已急步而下。
素日端方持重的皇后娘娘,此刻忧色难掩,竟失了几分雍容气度。甫进殿内,见如懿侍立一旁,影影绰绰,不及寒暄,连声诘问,字字如锥:“娴妃!本宫闻宫人惊报,道圣躬违和,骤然晕厥?龙体若何?究竟何故?可急煞人也!”
如懿闻声抬眸,眼底犹存一丝争执后的红痕与水光。她迅即以指尖向上,极轻极快拂过眼睑,将那点未坠湿意悄然拭去,恍若拂尘,不着痕迹。脆弱强压入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遏的厌色,转瞬无痕。
“回皇后娘娘,齐太医已在寝殿诊视。臣妾……亦候消息。”语声微顿,渐转沉郁,“自慧贤皇贵妃薨逝,皇上心内郁结难舒,加之连日朝务如山,龙心劳瘁,正该静养调摄,方是保重根本。偏那永寿宫令贵人,恃三分颜色,巧言令色,逞其狐媚,竟引得皇上不顾圣体,连日留宿彼处!此等不知体统、罔顾君安之举,实乃大不敬,合当重处,以儆效尤!”
琅嬅闻言,眉尖微蹙,顾盼着内室方向,沉声道:“娴妃此言差矣。令贵人缠绵病榻,圣驾亲临,乃是天家恩泽,探病慰藉,寻常关怀罢了,岂能妄加揣测?况乎前朝压力,日复一日,何曾断绝?若依此论,日后六宫姐妹,谁还敢承恩露?倘或下次是你抱恙,圣驾不去探视,你心下可情愿?”
如懿神色一凛,决然道:“臣妾情愿!臣妾万事以龙体为重!正因令贵人染恙在身,更该谨守本分,婉言劝谏皇上回养心殿静养安歇才是!岂有反留圣驾于病榻之侧的道理?焉知……焉知皇上此番急症,不是被那病气所冲,或是……”
言语间,殿外环佩珊珊,闻讯的各宫嫔妃纷至。
如懿眼风一扫,正瞥见魏嬿婉一身素净宫装,低眉垂首,随于众后。眸中寒光乍现,立时转向琅嬅,屈膝恳请:“皇后娘娘!令贵人既在,伏请即刻下旨,治其侍奉不周、致龙体违和之罪!”
众妃目光霎时如针如芒,尽聚于魏嬿婉一身。
魏嬿婉容色一愕,尚不知端的,随即深深俯首,声带惶惑:“嫔妾惶恐,实不知己罪何来,伏乞皇后娘娘、娴妃娘娘明示。”
琅嬅目光在魏嬿婉身上略一停留,见她形容犹带憔悴,便缓了神色,抬手虚扶道:“令贵人且起。娴妃不过是忧心皇上圣体,一时情急,言语失当了些,并非真要责难于你。”复转向如懿,正色道:“眼下最要紧的是皇上的安危。齐太医尚未出来回话,一切且待诊脉结果明了再议。尔等皆在此静候,莫要再行喧扰,徒增烦乱。”殿内一时寂然。
“唰!”一声,齐汝自内殿抢出,竟顾不得仪态,匆匆至琅嬅面前扑通跪倒:“启禀皇后娘娘!皇上所染……乃是疥疮!故而高热不退,这、这病症……”他喉头滚动,艰难续道,“与……与慧贤皇贵妃娘娘身上所现之症,竟是一模一样!此症最易过人,肌肤相触,或沾染了病者衣履被褥、唾沫星子,皆恐染疾!且来势汹汹,若调养不当,缠绵难愈,实乃大凶险!”
此言一出,满殿妃嫔花容失色,倒吸凉气,纷纷惊退,恍若病气已弥散开来。
如懿莲步急移,生生与近旁魏嬿婉拉开数步之距,一双美目惊疑不定,在嬿婉身上扫过。
琅嬅立时望向嬿婉,沉声吩咐:“齐太医!速为令贵人诊视!”
齐汝不敢怠慢,转向魏嬿婉:“贵人恕罪,容臣问询。贵人近日,可觉肌肤刺痒难耐?尤以指缝、腕肘、腰腹为甚?夜间可辗转难眠,或有无名低热、盗汗之象?”
魏嬿婉此刻亦是惊魂未定,慌忙垂首细思,片刻方回禀:“回太医,嫔妾并无此等不适。只是前些日子偶感风寒,体虚乏力,如今已是大好了,身上并无瘙痒,夜间也睡得安稳。”
齐汝凝神观察她面色、颈项裸露肌肤,见无异状,又请其伸手略观指掌,沉吟道:“观贵人脉象气色,眼下确无疥疮之象。然此病潜伏难察,为防万一,臣即刻开辟秽沐药之方,请贵人速回宫,以药汤沐浴净身,更易洁净衣饰。宫内一应被褥帐幔、皇上曾用之物,皆需以苍术、艾草等物重重熏燃,彻底焚毁!殿宇各处亦需洒扫熏蒸,祛除邪秽之气!”
琅嬅听罢,面色凝重,微颔首:“齐太医所虑甚是,依此办理。”目光扫过惊惶众妃,吩咐:“令贵人体弱,不宜再留。纯妃,你膝下有皇子公主,金枝玉叶,更需谨慎,速回宫照看,切莫近前。”
“既此症极易过人,若再行轮侍,恐致六宫不安,病气蔓延。本宫决意,即刻命人将皇上圣驾移回养心殿,由本宫亲自侍疾汤药!众位妹妹,自今日起,晨昏定省一概免去!尔等各自回宫,闭门静养,仔细熏艾洒扫,净室辟秽,无本宫懿旨,不得擅出!一切以保全自身、隔绝病气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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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妃嫔如蒙大赦,纷纷屈膝应“是”,一个个脚步仓促,争先恐后地退了出去,唯恐沾染半分,转瞬间殿内便空旷了许多。
琅嬅随即转向李玉,厉声道:“李玉!速选稳妥有力、身强体健的奴才,以洁净布帛重重蒙住口鼻,动作务必轻缓,将皇上安稳抬回养心殿!若有半分差池,唯你是问!”
“是!”
不多时,李玉指挥一群小太监,万分谨慎抬出昏迷的皇上。行经殿门,侍立一旁的如懿,迅速以素白丝帕掩住口鼻。恰琅嬅目光扫过,如懿心中一凛,立时放下帕子,强作镇定,唯指尖微颤。
琅嬅将其动作尽收眼底,面上不露分毫,缓步上前,温言道:“娴妃,今日你也受惊。皇上既已移驾养心殿,翊坤宫亦需好生清理。本宫稍后命内务府送来上等苍术、艾绒、雄黄、檀香等辟邪消毒之物,你且命人于各殿细细熏过,尤是皇上方才歇息之处,一应器物……更要处置得当。你也早些安置,保重自身要紧。”
如懿只觉翊坤宫处处透着不祥,恨不能立离此晦气之地,闻此言竟恍如聆仙音,破天荒对琅嬅行一无比周全大礼,声带急切:“臣妾谢皇后娘娘体恤!娘娘亲侍汤药,劳苦功高,更请千万珍重凤体!臣妾谨遵懿旨!”
琅嬅未再多言,转身带着素练等人,随着抬龙榻的队伍向养心殿方向去。
眼见凤驾消失于宫门转角,如懿紧绷心弦骤松,长吁一气。立时转身,对惢心连声吩咐:“快!快!把皇上方才用过的茶盏碗筷,碰过的书卷,坐过的垫子,卧过的引枕……不拘何物,凡沾过龙体,统统给本宫扔出去!扔得越远越好!一件不许留!”
她看着宫人们手忙脚乱地收拾,尤嫌不足,“晦气!真是天大的晦气!口不吐人言,竟还裹挟着那等腌臜瘴疠,一并泼洒而来!”
复指着殿内补充道,“还有这殿里的地毡!熏笼!都仔细熏过!多熏几遍!务必祛尽了那病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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