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带着的那批酒精在泽化城带不走,陛下的旨意想必你们也收到了,等我们休整好了,边关的将士就不用再受伤口溃烂而死的苦了。”陆知杭望向前方大开的城门,温声道。
云祈听出他话语中的惋惜,唇边掀起淡淡的弧度,抚慰道:“李太医等人包括其马车上的酒精尽都完好无损地在北陵城中。”
“当真?!”陆知杭乍一听闻云祈嘴里说出的喜讯,向来温润内敛的神情不由得笑逐颜开,搂着对方的力道紧了几分,正想与云祈规划日后几位太医的排兵布阵,身后就猛地传来细微的破空声。
那劲风来得猝不及防,以至于陆知杭眼角眉梢的笑意还没淡下去,胸口就感到一阵碎裂内脏般的剧烈疼痛。
“哼……”陆知杭的瞳孔在刹那间紧缩,下意识捂住湿润的胸膛,喉中一股猩红就控制不住地吐在了云祈的肩头,殷红色的锦袍与血色混杂,乍看之下难辩虚实。
“郡王殿下!”
千军万马中,不知是哪处的晏兵惊恐地高喊一声,引来在场众人的注意,齐齐往整个后背都染了血的陆知杭望去。
雪白骏马载着红衣似火与一袭玄色甲胄的俊逸青年穿过朱红色的城门,身后是或缄默或惶恐的晏军,仿佛一道城门阻隔了双方的世界。
陆知杭疼得忍不住想蜷缩起身子,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呼吸困难之余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压下来,他嗫了嗫唇想与云祈说些什么,可一股陌生的疲倦感涌上四肢百骸,竭尽全力也只从嘴角溢出几缕血丝。
“承…修…”陆知杭细微的声音颤抖着吐出几个字,伸手想紧紧地抓着云祈的手臂,却怎么也抓不住,反而无情地垂下,纵使再怎么想抓住也回天乏术。那股濒临死亡的感觉一如当初在医院猝死,让人平添恐慌。
心上人的不对劲在第一时间就被云祈察觉,他嗅着骤然浓郁的血腥味,还未转身细看,陆知杭的头就重重地垂在了他的肩上,奔波时凌乱的青丝在微风轻拂下挠着云祈的脖颈。
他呼吸一滞,刚回头就看到在马背上的陆知杭身形不稳,摇摇欲坠,凉了半截的手赶忙将人抱住,挽回了坠地而头破血流的局面,云祈将人小心翼翼地从马匹上接了下来,在瞥见那鲜血时直接失了分寸,声嘶力竭地喊道:“太医!太医呢!”
耳畔属于云祈的悲呛嗓音不断盘旋,陆知杭费力睁开眼,想咽下嘴里溢满的鲜血,可身体留给他的唯有无尽的痛苦,胸口的异物像是要捣碎心脏般,他几乎是竭尽所能方才呢喃一声:“承修,没事…”
他两世为人,怎么都有点气运在身上,就这样死于乱箭中,未免太过寒碜。陆知杭苦中作乐地想着。
只是云祈听到这话时,鼻尖的酸涩涌上心头,他颤抖着手沾了沾陆知杭胸膛上不断渗出的血色,而怀中人奄奄一息,伤势之重是他从未见识过的。
那一刻的痛苦无法言喻。
因久别重逢欢愉的心在此时疼得犹如揪成一团,云祈死命捂住不断流淌的血液,身体的知觉竟从未像今日这般麻木,看着那血色从伤口处染上他的指尖,深深地刺痛了云祈的眼,小声地哽咽道:“知杭,不疼…等太医来了,就好了…”
“好不容易才相聚,我…咳咳…我还有好些话与你说。”陆知杭眼睑半垂,抵不住浑身的冰冷,断断续续想与云祈诉说这几个月刻骨铭心的思念,只是这话还未说完就呕出了几口鲜血。
呼吸混杂着血味,像是有无形的东西阻隔着一般,陆知杭神色转瞬间变得狰狞痛苦,看得云祈仿佛被刀一下下剜心,他眼眶微红,压抑住内心几欲癫狂的暴戾,十指扣着陆知杭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努力扬起温柔的笑,艰涩道:“等伤势痊愈了再说,好不好?”
“……”
陆知杭想开口应下,只是眼皮实在沉重得厉害,心脏致命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身心,恍惚间似乎有道声音在蛊惑着自己,只要睡着,这些人世间的贪嗔爱恨通通与他无关。
那种飘忽的感觉让人捉摸不透,陆知杭朦胧间看着云祈脸上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身上的虚汗不间断地冒出,他的呼吸逐渐微弱,脑中无数念头闪过。
他是想来边关替云祈援助云祈的,只是出师不利被汝国擒了去,可如今非但半点忙帮不上,怎还让他心心念念着的承修伤心了呢?
陆知杭往日明净的眼睛黯淡无光,呆愣愣地望着云祈,他不想睡过去,身体濒危的信息无不在告知他,这一睡极有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诚然初来乍到时心里没什么依靠,可如今陆知杭有了永远割舍不下的眷恋,又哪里能让云祈独自一人在世上,万一……万一……
念头到此就断了,陆知杭凝望着视线里的人缓缓消散,世界仅剩下一片灰暗,四肢无力地垂下,沉重的痛苦在这一刻总算荡然无存。
云祈眼睁睁看着怀中的人眼皮渐渐阖上,却无力阻止,他咬紧牙关忍住眼眶里的热意,仰首回顾四周,想找找能挽救陆知杭的人,在朱红城门关上的最后瞬间,视线触及到了手持长弓,随着汝军一同退去的隆良骥。
是他!
只一眼,云祈就确定了此生誓死要追杀的人,他攥紧手心不顾渗出的血,周身生起滔天的杀意,眼底暴戾偏执的恨意恍惚刻在心头,犹如饱受冤屈的厉鬼,竟让百米外的人无端瑟缩了一下,似有所感般脊背发凉。
“本王……定要将你亲手射杀!”云祈眼底泛起的杀意浓郁得几欲滴出,恨不得将其制成人彘,百般折辱,疯狂的念头不断在叫嚣着,险些吞噬人性,待到看到向这里奔袭而来的太医时才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般拥有了一丝理智。
侥幸捡回性命的万太医之流还没彻底松口气,就又发现陆知杭中了箭,生死未卜,匆匆接过士兵递上来的医药箱,跪在那片流了不少鲜血的青石板上,几个须发皆白的人抖着胡子开始为其诊治。
“救活他。”低沉喑哑的声音犹如化不开的寒冰般,不加掩饰地带着威胁幽幽传来,在几位太医的头顶添上一笔阴影。
“遵命。”石太医神情凝重地替陆知杭压制住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枯瘦的老手按着血管,看着那支几乎将人洞穿的冷箭,直直地倒吸了口凉气。
“可有烈酒?”万太医把脉的手收回,视线在微弱的脉搏与伤口来回,愁着眉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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