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素芜往嘴里送几粒米细细嚼着,若有所思说:“我做生意这事,除去鹤梨族人外盛都官宦人家暂无什么人知道,万一因此给人知道去,对你不好。”
呦,随侯夫人真的做生意啊,这事只要一经外人传扬出去,届时御史台、盛都府、户部等有司衙门定会像嗅见肉的苍蝇一样紧紧盯着褚放盯着周素芜盯着随侯府,你褚平戈不是公正廉洁铁血正义么?待我们从你媳妇身上抓出小辫子来看你办还是不办!周素芜自幼成长在人心叵测的深宅大院,后来又独自在生意场上来往,遇事习惯往最坏处想。
褚放咽着口中食物拧眉看过来,总是平静的俊脸上难得露出这般的诧异与疑惑,她说:“见过千年当贼,没见过千年防贼。以后日子还长,你莫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总有瞒不住的那日,大水宜疏不宜堵。而且武帝朝以来,诰命夫人私产盈利屡见不鲜,现下城外那家最大的汤泉池,就是詹老王妃的产业。”
周素芜抿着嘴笑,笑而不语。引得褚放愈发疑惑:“你笑什么,我说错了?”
“没有,没错,”周素芜摇头,朝褚放身后不远处的落地屏风努努嘴,说:“一会儿我睡里面,外头太亮。”
多年来周素芜睡眠并不好,通常一宿只睡得了两个时辰,至于中午小憩,那更不过是闭上眼睛靠一时半刻,连打盹儿都算不上,躺下无有睡意多正常,她在里面翻来转去,褚放就规规矩矩躺在外侧,肚子上盖着薄被一角,任她在里面裹着被子翻腾,褚侯都能闭着眼睛不受影响。
不多时,褚放的呼吸声变得平缓而绵长,这是睡着了。
成亲以来褚放忙于公务,天天早出晚归甚至早出不归,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周素芜第一次这般清醒地与褚放同床共枕,她有些好奇,悄悄侧起身来打量身边这位美貌与名声齐头扬于盛都的风流人物。
中午天光明亮,床帐垂下也只是里侧光线稍微暗些,褚放平躺在外侧,光线透过明瓦与床帐落在褚放脸上,照在白皙细腻的肌肤上,嘴巴微微嘟着,周遭有隐隐青胡茬,视线往下,她看见了褚放的喉结。
胡茬,喉结,甚至是声音等身体特征都是男人的,周素芜忽然生出些许疑问,褚放她,真的是女子么?世上真的有这种药能改换性别混淆男女么?
身边人盯着自己看得出神,不知不觉越凑越近,褚放甚至都能察觉到对方呼吸了,睁开眼表示自己没睡岂不是更尴尬,于是她故意一个翻身靠近,果然吓得周素芜一个后仰慌慌张张撤回里侧去,与她拉开距离。
这下可把随侯夫人给吓老实了,老老实实躺在里侧,老老实实闭上眼睛睡觉,褚放平稳绵长的呼吸响在身侧,屋外不知名的虫不时鸣叫几声,春末夏初的午后,懒散又闲适。
如安歌公主赵稚曾经所言,褚放是个能给人无尽的安全可靠之感的人,周素芜不知何时信了这些话,躺在褚放里面甚觉踏实,以至于一觉睡过头,醒来已是申时半。
睡多了头脑昏沉,周素芜口干舌燥坐起身,刚拔上鞋子,屏风外传来些许响动,是褚放推门而入。
“醒了。”青年男声平静温和,带着经年积累的成熟与稳重,开口就给人足够的依赖感:“喝水么?”
“喝,要一整杯,”周素芜揉着眼睛,懒散得忘了官腔,用鹤梨特有的调子软糯糯说:“盛都天太干,每次睡醒都是口干舌燥,嗓子也疼……咦,穿官服呢。”
褚放端水进来,朱袍玉带乌纱帽,好不端正。递水过来,褚放说:“我问了刑部,刑部说你那两间货行系街道司主张封门,他们已理清因由,待回去后揭掉封条,明日就能重新开张。”
“真是衙门有人好办事,”周素芜喝了水,笑着感慨说:“当时铺子贴封条我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不缺这两间货行的进项,就是硬着脖子不给他们孝敬,平头小老百姓辛辛苦苦谋个营生挣口饭吃,从入城门的门吏到管理排房铺面的街道司,哪个没打点好官爷吏爷们就都不放过你,想逼我周素芜低头,本就不会答应,如今我上头有人了,就更不会向他们低头。”
贪污腐败贿赂打点,这些事情褚放都知道,可她知道又如何。她想打贪,朝廷非到走投无路而不允。她想反腐,利益集团纠葛纵横动辄有杀身之祸。
世道艰难,人事不易,褚放走到窗户下的简易梳妆台前坐下,平静神色中隐约笑意,说:“你说的对,上头有人了,便不再轻易妥协。日后你若遇见困难,解决不了的定要与我说来,切莫独自扛着。”
“怎么了,”周素芜察觉到褚放平稳情绪中极其细微的变化,问:“可是鄱北的事有结果了?”
“是,”褚放暗暗惊讶无周素芜的细心观察,平心静气说:“判了,管威振刑场斩首,今日下午我亲手签署的判书。”
第7章
东府署理天下刑狱,虽凌驾三法衙门之上,但有问案之责而无审理之权,鄱北灭门案最后一审在大理寺升堂,三堂首座大员会而审之,内阁次辅褚放听而正之,证据确凿,嫌犯认罪,当庭判斩首,三司用印,褚放签署,此案告一段落。
结案榜书公布,盛都内一时众说纷纭。说褚放薄情寡义冷酷无情的居多,短短三四日,原本判罚分明的褚青天就变成了都人口中无情无义的凉薄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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