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到,姜鹏好像也很喜欢蓝色。他死的时候,身上就穿着蓝色的上衣。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好像也穿着蓝色的裤子。那个时候,他对自己的好甚至让年幼的自己忘记了母亲刚逝的悲伤,有一次,他带着她,去儿童乐园玩。他跟着她,扶着她,她在栏杆和双杠上爬上爬下的时候,他就时刻在旁边张着双臂保护她。
“小柔,你放心,哥哥会接住你的。”她望向他,他露着白牙的笑是那么好看。
她俏皮地记住了那句话,后来他们去长椅上休息,她吃着他带来的葡萄,撒着娇非要让他接着自己吐出来的皮。他无可奈何又一脸宠溺地伸手接着。他知道这是爸爸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的私生女,但她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粉雕玉琢,他就是喜爱她,发自内心的喜爱她。
彻底离开姜家房子的那天,她从自己房间的一个抽屉里找到了那个旧信封。她把那个硬邦邦的口香糖倒在自己的手心里。望着姜鹏被砍得面目全非的脸,她已经找不到哪里才是他的眼睛了。见他的手掌向上,像是准备接住什么东西似的,她把手掌里的口香糖倒进了他的手里。
“哥哥。”她叫,“你有好多年没有从我这里接过东西了,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吧。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不管我从哪里落下来,你都会接住我的。可当我真正落入深渊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尽量忍住不哭,即使他已经死了,她也不想在他的面前落泪。“哥哥,我真的以为,你会救我的。我真的,真的这样相信过的。”
那具已经开始发僵的尸体自然不会再给她任何回应。她转过身,看到什么都不明白的欢欢还在冲自己摇着尾巴。
“欢欢,对不起。我没办法带你走。”她摸了摸欢欢的头,她再也压不住自己的哭腔,“你去自己的小窝里玩好不好,我已经给你放了狗粮,还有你喜欢的鸡肉,还有水。”
听见“狗粮”和“鸡肉”,欢欢条件反射般地往厨房的方向跑,跑到一半,又停下来,回过头望着她,看她是否跟过去。
她望着欢欢,流着眼泪摇了摇头,她说,“欢欢,对不起,我今天不能跟你去了。但是我发誓,下一次,我再遇到你的时候,不管你要带我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去的。”
那条小狗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它望着她,冲她微笑,冲她摇尾巴。它长得和欢欢一模一样。不,它就是欢欢,她在心底觉得这是逝去的安小寒为了在自己母亲生日的时候安慰自己而送来的礼物。她想起妈妈和安小寒的脸,不知道她们两个有没有在那个世界相遇,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在微笑着等待着与自己团聚。
恍神间,欢欢跑远了。她开始叫欢欢的名字,让它别跑。它确实站住了一会,又转过身来望着自己,那样子像是在对自己说,“快点跟我来啊。”
她一路追着欢欢。她很高兴自己终于有机会兑现当年的诺言,她决定了,无论欢欢要带她去哪,她都会跟着。她这样想着,笑着,跟着那只狗越跑越快。
决定和小梁办酒席之前她又回了川江一次。她知道自己这样做肯定是冒险,但她还是想再试一试。她就是没法接受自己与她在小旅馆里的匆匆一别就是永别的事实。她像没头苍蝇一样的在川江各处她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徘徊,甚至神经质地去每个能找到的桥下看有没有三块摞在一起的石头。她原本就打算在川江待一个礼拜,给小梁和小梁的兄嫂也是这么说的,现在离必须要离开的时间也仅剩一天而已了。
她在旅馆对面的小吃店里吃饭,电视里播着一档法制节目,又说起了一年前发生在川江市的灭门案。主持人和刑侦专家在介绍和分析案情的时候也提到了那个下落不明的姜家女儿,那个戴着眼镜表情严肃的刑侦专家说,他觉得姜家女儿肯定是凶多吉少,大概率已经不在人世了。
就在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好像领悟到了什么。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啊。她就想让姜绪柔消失,不在人世,那所有发生在姜绪柔身上的可怕的事,也会被湮没,成为永不被世人所知的秘密。也许她是故意不想让自己找到她的,因为自己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姜绪柔了,只要再见到自己,那对她来说,将会是一种永远的提醒,提醒她曾经作为姜绪柔经历过的,不得不做过的一切,那她就永远都摆脱不了姜绪柔的回忆了。
那自己还在这里纠结什么呢。她不知道现在的她是叫骆白露还是什么别的名字,但她永远为她祝福。她们的身上背着同样的罪,在这滚滚红尘中,至少她们还有这样的一层隐秘的连接。
她不再着急了。她慢悠悠地吃完碗里剩下的饭,每一口都细细地品尝。然后她回旅馆里退了房,她准备要回到雾音镇去。
路过旅馆附近的一家音像店的时候,她不由地被音响里传出来的一首快歌所吸引。她站在那里听了好久。直到音像店里出来了一个女人笑着问她,“好听吗?”
她笑着点点头。
“这是黎明去年出的歌,叫《happy2000》,专辑里的每首歌都很好听,我们店里还有很多好听的磁带,现在在搞活动,你要不要进来看看?”
她摇了摇头,说了声“谢谢”,然后离开了。
黎明。这让她想起来了很久之前的某一天。那个时候她还在上高二,某天课间,唐美静正对着杂志里黎明的照片泛着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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