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凑近一瞧,哪里是什么好饭菜,不过是粗糙的窝窝头、两盘野菜并一碗几乎看不见油星的汤水,真是色香味俱无。虽则为仆,但身为郑家的下人也从未受过苛待、吃过这等磕掺的饭菜,一时间三人都有些犹豫,狱卒催了两声,“拿着啊——”他们的脚步却像是定在了原地,迟迟不动。
见状,狱卒恼了,“做什么?是不是瞧不上这里的伙食!嘿,实话告诉你们,真正的犯人进了大牢,就连馊了臭了的饭菜也得面不改色地咽下去,也就是你们三个命好有人出钱管着,金贵些,这还是特地让我们衙门的厨子帮你们现做的……我可告诉你们,别奢想那些有的没的,爱吃吃,不吃的话就饿到明天早上吧!”说完拂袖而去。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白秀芝第一个拿起了窝窝头,放在嘴里啃了一口。
裘成见状愁眉苦脸地问她,“味道如何,可还能入口?”
“还行。”又喝了一口菜汤,白秀芝艰难地把那口窝窝头咽下去,甚至微微笑了一下,“从前在家里,比这更苦的日子也不是没过过,习惯了……”
石老太一听这话,立马又炸了,“好你个白秀芝,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合着从前在我家,我跟小武两人亏待你,让你受委屈了?我告诉你,做人要行得正做得直,说话要讲良心,睁眼说瞎话的人,当心老天爷劈——”
“是啊娘,说瞎话的人,老天爷第一个不放过。”白秀芝歪着头,一脸诚恳的表情,冲石老太说,“莫非您真是年纪大了,忘记当初刚把我买回来的时候,是怎样磋磨我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连个安生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天天吃不饱肚子就要被你揪着辫子起来生火烧锅,给你的宝贝儿子袁武做饭,做好了他吃我却只有站着眼馋的份儿……”
“这……那我当初还不是为了给新来的你立立规矩!”石老太梗着脖子辩解了一句,“谁让你当初年纪小,不懂事,都被我花钱买回来了,还总想着逃回去寻你爹娘?也不想想,当初就是你爹亲手把你卖给我的!留在我家,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好好地照顾小武,不是很好吗?你瞧后来成亲以后,小武对你多疼爱,啥苦也舍不得让你吃,有活儿都自己抢着干……”
对于石老太的辩驳,白秀芝轻蔑一笑,并没有被说服,笑话,袁武那是想着自己给他当媳妇、生孩子,怕她再动逃跑的心思,才作出一副虚情假意的样子哄骗自己的,她如果被这点小恩小惠就收买了,那自己从前吃过的那些苦、受过的那些难又算什么,算她自己犯贱吗?她脑子坏掉了才会因此对袁武感激涕零!
又说了几句话,石老太见白秀芝总不搭腔,也自觉没意思,再者想起儿媳对儿子不忠这等大罪,遂没了辩解的心情,自顾自拿起饭菜吃了。
一旁的裘成默默听着婆媳二人的争辩,看向白秀芝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心疼。
此时,牢房外佯装离去的狱卒又悄悄探头,见三人都开始吃饭了,才松了口气。他哼着曲儿摇晃着身子来到了一间狱卒们休息的屋子,一进去便是热火朝天的气氛,几个同僚问他,“如何,如何,那三人肯吃饭了吗?”
“嗐,这等平头百姓,进了大牢哪有不怕的?我略吓唬几句,他们便乖乖捧着碗吃饭了。”
“那就好,那就好!”其余众人欣喜道,“头儿交代的差事完成了,剩下的赏钱,咱们哥几个分了吧!”
说着把几十枚铜板一一排布在桌上,嘴里嘀咕着,“头儿可真够贪的,我分明见金师爷给了他三百文钱让管着那三人的吃喝,结果他倒好,自己独占了二百,只剩这点儿钱给我们!又要买菜做饭给他们吃,哪里还剩多少油水啊,真是……”
“嘘——那可是头儿,别多嘴,当心隔墙有耳!”
“嘿,哪儿来的隔墙有耳,在座的不都是自家兄弟们——”
“是啊是啊,都是自己人。来来,曾哥,刘哥,咱们喝酒打牌来……”
不过一墙之隔,牢房外头狱卒们躲在休息的屋子里吃喝玩乐,牢房内则是寂静无声,吃过饭后,石老太窝在石板床上没多大会儿便睡着了。
裘成没有轻举妄动,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直到石老太鼻腔里发出一连串的呼噜声,他才探头往这边瞧,敲了敲两间牢房阻挡之间的栏杆,轻声唤道,“秀芝……”
缩在墙角的白秀芝听到呼唤,抬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裘成,又指了指石老太。
“没事儿,她睡着了。”裘成并不在意,又伸手呼唤道,“秀芝,快过来,过来啊……”
白秀芝看了看睡梦中的石老太,有些犹豫,裘成见状,掀起自己后背的衣裳,低声呼痛,“哎哟……”
“怎么了?”白秀芝立马紧张了,借着从头顶上一小扇天窗投下来的月光,摸索着来到裘成面前,隔着栏杆握住他的手,关切地问,“怎么了成哥,是不是你今日受刑的伤口又疼了?都怪我……”
“没事儿,不疼。我不装装样子,怎么骗你过来呢?”裘成咧嘴无所谓地笑了,还抬手捂住白秀芝的嘴,不让她再多说那些自责的话。若隐若现的月光下,裘成看到白秀芝泛着泪光的眼中满是对自己的心疼与依赖。
他叹了一声,“心肝儿……”拉着白秀芝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别哭了,我不疼,真的。为了你,莫说是十下棍棒,便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又说傻话。”白秀芝嗔了一句。
“秀芝,你从前受苦了。”裘成亲了亲她的指尖,“都怪我没有早点儿把你从袁武手里抢过来,否则我一定不让我的心肝儿受一点委屈。”
“成哥,说这些做什么?”白秀芝轻抚裘成的眉毛,笑道,“幸好那短命鬼也是自作孽被天收,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听人怂恿干那些事,都不用咱们出手,如今便遭报应了吧……”
“对了秀芝——”裘成若有所思,“袁武先前得的那些钱财,都藏在哪儿了?你可不要忘记了。等咱们出去,便拿着钱赎身离开灵安县,我要带你去京城过好日子!”
“放心吧,成哥,我都记着呢。”白秀芝得意一笑,“就埋在院子里……”后面的话语声却是越来越轻。
他二人聊得得意忘形的时候,却没注意到牢房里的呼噜声不知何时停了一阵儿,过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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