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少泽是整夜没有睡。
一是因为这一夜超乎寻常地冷,武英殿的墙壁四处漏风,还因为禁火不能烧火盆,不能烧热水,生活条件极其艰苦。方守不止一次地提过去外面找酒店居住,都被方少泽驳回了。
反正很快就要走了,熬过去就好。
正式启运通知下来之后,方少泽的事情反而就不多了。火车专列都安排好了,专列一共挂有车厢二十一节。其中除了装载国宝的车厢之外,还挂有上等车厢、二等车厢和三等车厢各一节,供押运负责人和故宫各馆的工作人员乘坐。每节车厢的出口和顶棚上都安装着机关枪,每节车厢的火力点都有数名士兵驻守,守卫轮岗制。
路线也定好了,直接走京津铁路,在天津再转津浦铁路,直达南京的浦口车站。全程一千二百多公里,不休息的话出发三十小时就能到达南京。但夜间的视野和路况不好,毕竟这一车都是国宝,不容有失,不比平时的客运火车,所以专列只能白天前行,晚上休息。一切顺利的话,大概三天就能到达。
方少泽把沿路所要停靠的站点都挑选了出来,并且依次给火车站的站长打过电话,严格地安排好了戒备和补给,方守也把这些都一一记录下来,以备之后使用。要知道他们不光运这一次国宝,之后还至少有四次呢。
天还没亮的时候,不光故宫的工作人员开始忙碌起来,方少泽带来的士兵们也都整装待发。
不过,被傅同礼婉拒了帮忙装卸箱子或者推板车的工作之后,方少泽也只能让士兵们在沿路站岗戒严,每隔一百米就有一名士兵站岗,一直从神武门延续到前门火车站,保护沿途的运输工作不会被干扰。
方少泽作为总押运官,不可能去大街上站岗,在神武门这里想要帮忙又不知从何帮起。每个故宫的工作人员都有礼而又戒备地拒绝了他的帮助,就连和他私下有来往的沈君顾,也都隐晦地朝他摇了摇头。最后方少泽只能黑沉着一张脸,带着两手提着行李的方守,直接去了前门火车站。
前门火车站有两个,分属前门两侧。一个是东车站,一个是西车站,他们今天出发的车站是西车站,方少泽在半路上时,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就下了起来。因为怕不小心起火,前门火车站的煤油灯都没有点燃,只有月台上幽幽地点着几盏电灯。
方守早就来火车站看过几次了,轻车熟路地领着自家少爷找到了即将运载国宝的专列。方少泽在雪雾之中看到正在装载的国宝,便走过去想要查看是否有需要帮忙的。
他往后面车厢走着,在车厢与车厢的缝隙间,隐约听到隔壁月台也有搬运的声音。方少泽警觉地停下脚步,问身后的方守道:“那边在做什么?今天还有其他车这么早就要出发的吗?”
方守立刻上前半步,回答道:“我昨晚已经问过了,那辆列车是一个家具厂包下的,那个家具厂的老板举家南迁,从上个月就定了火车。我已经了解了情况,那个家具厂确有其事,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方少泽觉得未免有些太巧了,但方守都已经调查过,他也就放下了怀疑,只是忍不住还是偏头多看了两眼。
这时,一名年轻人迎了上来,憨态可掬地笑着打招呼道:“哎呦呵!方长官!您来得可真早啊!”
这名年轻人长得有些富态,是在这个年代比较少见的特征,尤其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故宫体系之中,方少泽没有费多少时间,就想起了这个年轻人的资料。王景初,故宫图书馆的员工,看来这次也是随队南下的成员。
方长官,这开始下雪了,您也不用在这里盯着,太冷太累!车上的炊事员准备好了早餐和热腾腾的豆浆,您可以先上去等,没多久就可以启程啦!"王景初热络地建议道。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方少泽心中不爽对方对他的戒备,但这年轻人态度让人舒服,说话很有艺术,方少泽也只能矜持地点了点头。
王景初也没站在原地继续搬箱子上火车,而是主动送着方少泽,一直把他送到上等车厢的门口,还体贴地跟了上去,找来车厢的乘务人员安排早餐。等方少泽找了一间包厢坐了下来,方守刚把行李放好,乘务人员就送上了豆浆油条面包火腿的早餐,中西餐混搭,两人份的。
“也不知道是真重视,还是假逢迎。”方少泽拿起一片烤得香脆的面包,自嘲地勾起唇角,“这是怕我在旁边指手画脚,打发我呢吧。”
方守则站在他身边,并没有说话。这些天来的相处,让方守摸清楚了自家少爷的脾性。这方家大少爷的性格坚毅,认定的事情很难有回旋余地,而且凡事都有定论,身边所需要的并不是可以出谋划策的谋士,而是完美执行他命令的士兵。
“先坐下,吃早餐。之后就去替我看着点。”方少泽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示意方守坐下来,“那些故宫的人虽然排外,但倒是不必担心他们会做搞砸南迁的事情。只是好歹去盯着点,省得那些士兵偷懒。”
“是,长官。"方守应道,坐下开始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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