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姑见春雪瓶显得那般急切的神情,又是奇怪,又是困惑。她想了想。说道:是呀,我娘有时和我谈起春姑姑来就是称的玉姑。她为什么要这样我可从来没有问过。我想兴许是我娘觉得春姑姑长得太美了,才这样称呼春姑姑的。我娘对我谈起春姑姑的美貌时,就曾用过许多玉字。如说“春姑姑美得有如‘玉树开花’呀,又说她的美貌是天生成的‘玉洁冰肌’呀,还有什么‘婷婷玉立’、‘玉叶’、‘玉生温’呀。等等。总之,多得我也说不清了。因此,我娘称的这个‘玉’字,兴许就是这么来的。”
春雪瓶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个玉字,虽然也觉牵附得有些道理,但却又与她多年来隐秘在心中的那个玉字并无什么联系,她沉吟久久,才又若不经意地对莲姑说道:“你娘今后若再提起这个‘玉’字,你不妨顺便问她一问”。
二人正谈叙间,不觉已到了自家门口。莲姑一直将春雪瓶送回房里,她在离开春雪瓶房里时,又说道:“下午我们在林里练武,你也去看看,好吗?”
她见春雪瓶迟疑不决,忙又说道:“去吧,好姐姐。有你在场,大家会更来劲的。”
春雪瓶笑了笑说:“好,我去。”
莲姑这才满心高兴地回她自己房里去了。
午饭后,在一阵悠扬的驼铃声里,春雪瓶感到有些倦意,便美美地睡了一觉,一直睡到斜日照窗方才起床,她刚整理好鬓发,便见莲姑换了一件扎袖短衫,腰系彩绸,手里握着一柄带鞘的宝剑,精神爽爽地进房来了。春雪瓶打量着她,说道:“莲姑妹妹,你也使剑?”
莲姑:“我爹原是教我使刀,可我娘说武艺高的人都是用剑,我也就改使剑了。”
春雪瓶:“剑虽被称为十八般武器之王,但最可贵的还是技,而不在于器。有个名叫俞秀莲的老前辈,也是使的刀,据说他的刀法就可称天下无双,无人可敌。”
莲姑:“俞秀莲?!我好像也曾听娘说起过这个人来。”她凝神片刻,忽又说道:“想起来了!我娘还说这位俞秀莲与那个可算天下武艺最高的李慕白本应成为一对恩爱夫妻的,可不知为什么,他二人始终未能成夫妻,只落得一个终身不嫁,一个终身不娶。雪瓶姐,你能告诉我他二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吗?”
春雪瓶只张着一双惊奇的眼睛望着莲姑,过了会,才又茫然地说道:“我只知他二人武艺高,其他的便什么也不知道了。春雪瓶没想到比她年龄还小的莲姑,竟会知道和懂得那么多她既不知道也不懂得的事情,真是枉了母亲还常夸自己聪明。,她想到这里,不禁感到有些伤心起来。
莲姑毫未在意,丢开俞、李之事,又津津乐道地谈起村里年轻伙伴们练武的事来。春雪瓶心里被引起的那点儿伤心之感,也只短短的一瞬间便已消失无余,又被莲姑那兴冲冲的话语唤起了勃勃的兴致。她问莲姑娘:“他们一块练武的伙伴们中谁的本领最高”
莲姑毫不迟疑地:“达奇。”在她这短短的两字中应声中,已情不自禁地隐隐流露出了一种自豪的神情。
春雪瓶瞅着她:“你呢?你比他如何?”
莲姑:“他力大,我每次与他对拳,总是打不过他。”
春雪瓶:“力不如他就用巧打,借他的力来打他。”
莲姑:“力也能借?”
春雪瓶:“当然能借。一根无知的木棒,有时被你触发,也会借你的力来把你打得疼痛难当,何况于人。”
莲姑听得又惊又喜,忙拉下春雪瓶说道:“好姐姐,你就教教我,让我狠狠地揍他几下,看他还敢轻傲我不!”
春雪瓶:“达奇看去也很忠厚,怎会轻傲于你!”
莲姑:“每次他胜了我时,总是咧着嘴嘿嘿地一笑,说这不怨他,都只怪我力弱。他这不是轻傲又是甚么!”
春雪瓶被莲姑这带有娇嗔的稚气逗笑了,说道:“好,我就教给你一套以巧制胜的拳法,只要你留心记住,包你准能胜得过他。”
莲姑赶忙放下手里的宝剑,跟随春雪瓶走到房间的中央站定,按照春雪瓶的招式步法,一招一步地学练起来。
春雪瓶领着莲姑打完这套拳法后,才又给她讲解道:“这是九华秘传拳法中的套名叫‘石撼泰山’的拳法。这套拳共分四路三十二式。第一路名‘猿猴戏虎’。步法手式,进退腾闪,均慕效猿猴,以敏捷灵活取胜,重在一个‘灵’字。第二路名‘燕子逐雕’,展拳亮式,左右回旋,取燕子之轻盈快速,重在一个‘快,字。第三路名‘举箸拨鼎’即以轻拨重,以弱抗强,运拳出手,气沉眼准,重在一个‘巧’字。第四路名‘一石破天’,对自己的拳路有如一石投湖后的水中星辰,飘摇闪忽,迷乱对手,诱其来攻,乘机一击,出奇制胜,重在一个‘奇’字。”春雪瓶一路路给莲姑讲解一遍后,又一式一式的教给她,使她懂得每一式的技法和用法。莲姑却也聪明,四路三十二式拳法很快便已记住,她满怀高兴地谢过春雪瓶,忙又拿起宝剑,催促春雪瓶动身去到林里,显出一种急欲与达奇一试迫不及待的神情。春雪瓶只好陪她一道出了房门,向湖畔走去。一路上,莲姑一边仍在不停地比着练着,一边又不停地对春雪瓶说道:“看,我今天准叫达奇大吃一惊,让他也尝尝我的厉害!”
春雪瓶见莲姑只心满于死记招式,不求对一招一式的深悟甚解,便对她说道:“拳重技法。技重练,法重悟。只练不悟,是难得其中奥秘的。这套‘石撼泰山’的拳法,人属巧打,重在以灵、快、巧、奇制胜,全套虽只四路三十二式,若能深悟穷探,便可变化无穷,演出许多新奇的路式出来,若只墨守成规,一用再用,便易让人识破,结果只不过成为黔驴之技。你须懂得:力生于速,巧生于技。诱人来攻须虚中隐实,进击对手又须实里藏虚。你去好好领悟这些道理,武艺自会突飞猛进。”
莲姑听了春雪瓶这番论说,低头沉思一会,才忽有所悟地说道:“雪瓶姐,经你这么一点,我才真正领悟出一点学练拳法的道理来了。只可惜我和村里的伙伴朝朝暮暮苦磨苦练了七八年,都还是一般平凡身手,连我娘看了都瞧不上眼,说我们打得笨手笨脚,像牛斗熊搏,只能在村里玩玩,见不得上面。”
春雪瓶很感惊异地:“不想香姑姑姑竟有这般眼力见识!”
莲姑得意地:“我娘二十年前便随玉姑进关,曾在京城住过两年。她曾多次亲眼看到玉姑和人争斗,是见过许多世面来的。我娘说,玉姑一剑在手,真可使鬼哭神嚎,那才叫武艺!”
春雪瓶又一次被莲姑话语中无意透出来的端绪怔住了。她已从莲姑这有如忽然一闪的亮光中,窥见了母亲过去的一些印迹,知母亲二十年前曾和香姑姑姑一道进关,一道在北京住过两年,并在那两年中与人发生过多次争斗。至于母亲为何进关?又为何与人争斗?与德秀峰所说的十八年前罗大伯大闹北京城的事有无关联?这一切她仍如雾里看山,只觉得眼前一片迷朦,看不清峰峦面目。春雪瓶想再仔细问问莲姑,又觉背地打探母亲往事,不仅有违礼教,更是于心不安,便话到口边又忍了下来。
二人一路说着走着,不觉已走进树林,来到临近湖边的一片空地上,见达奇、小黑和查牙子等七八位青少年早已全身紧扎站在那儿。这些青少年汉子大多是春雪瓶幼年时同玩的伙伴,见她到来,都高高兴兴地迎上前来和她照面招呼。就连正在空地中央展式走拳的一名蒙古小子也忙收起架式,叉手退到一旁。莲姑满怀兴奋,脸上充满了得意的神色,昂头对大家说道:“大家都常常说起飞骆驼,你们可知道飞骆驼究竟是谁?”
大家都被她这突然的一问怔住了,彼此面面相觑,不知她的弄的什么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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