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街上,我思索着我的大事,实在想不明白会是什么。但万德的一番话,令我对出家感到索然,我很难一刀两断,我的过去便是个巨大的钩子,不管我躲在哪里,都会把我钩出来。
街角蹲着个玩弹球的小孩,他抬起头,对我说:“嘘——哥哥,是我。你应该快点回家,父亲在四处找你。他一定会弄丢了自己。”
我跑起来,甩掉弟弟。
在奔跑的过程中,我想清楚了:既不出家也不回家,长久以来,我都活在别人设置的前因后果中,而今我要过我自己的生活,即便是沦为乞丐。
路旁有一个擦皮鞋的摊子,一个三十几岁的妇女坐在低矮的马扎上,大腿饱满得几乎撑破裤子。我坐到她面前的椅子上,把脚伸给她,说:“擦得亮一点。”
她:“可你这是球鞋!”
她仰视着我,一缕头发垂在脸上。她鼻梁挺直,眼神清亮,是北方妇女的爽利脸型。我掏出四十块钱,递给她,说:“不用擦了,我就想坐一会。”
她:“坐会就坐会吧,还要什么钱?快收起来,别丢我的人了。”
她欠起身,从臀下拿出一张报纸,递给我:“《故事报》,我最喜欢看了。你也看看吧。”报上登了柯云路的政治小说《夜与昼》,写县委书记和地委书记的女儿划船时齐头齐脚地对坐,都感到对方格外*。
她正与我对坐,可惜是一高一低,永远形成不了柯云路笔下的紧张关系。她说:“你挺好的。”我:“为什么?”她:“这么年轻,就懂得来拜佛。”她把垂下的发绺捋好,脸正对着我,一副要聊天的样子。
这时路上“呲”的一声,一辆黑色轿车停下,响起粗哑嗓音:“嗬!你怎么在这?”车门打开,走出了王总和风湿。
擦鞋女子见风湿一身僧袍,连忙站起,两手合十行礼。风湿没注意到她,过来冲我当胸一拳,说:“你这么长时间不找我,原来跑这来了。你想干吗,出家?”我不愿提此话题,说:“听说这有千僧宴,就想开开眼。”
说到千僧宴,王总和风湿相视而笑,神情颇为得意。
二十二
王总在山东修建祖坟,诸事不利,有了求佛之心,风湿又一次成功地要王总捐钱,办下了这次千僧宴。
千僧宴是古有传统,每有天灾国难,古代帝王便要出资举行。王总信心十足地告诉我:“我们都是福薄之人,没能生在佛祖活着的时候。但请一千个和尚吃饭,这段吃饭的时间,就等于回到了佛祖活着的时候。”
风湿补充:“释迦牟尼逝世前,嘱咐一个徒弟永远不死,托他照看后世的僧人团体,这个人被称为宾头陀尊者。办千僧宴的时候,他会以普通人的面目出现,直到他走了,你也不会认出来。但他会做一点怪异的事情,以便他走后人们能知道他来过。”
第五章 真言2(22)
王总一脸虔诚:“大师第一次跟我说这情况,我就决定出资了。每听一遍,我都很激动,能见到两千年前佛祖亲自教的徒弟,真是太幸福了。唉,他真的会来么?”
风湿:“他准来。”
我跟他俩上了轿车,向山顶驶去。千僧宴在一座有七尊白塔的寺庙中举行,满院桌椅。就餐的人,集中了*个寺庙的和尚,一些上山旅游的人也参加了。
到十点钟,走廊也摆上了桌椅,后来寺门外的大街也摆上了。十点半,此寺的和尚通知王总:“估计有两千人了。寺中的储备已经用完,多来的一人分一碗粥都不够。”
风湿:“那怎么行?你去调动其他寺庙的存粮,王总会再出钱。”
王总有些不高兴,说:“我请的是僧人,旅客和农民也来蹭饭,应该把他们赶走。”风湿说:“你怎么知道这些人中没有宾头陀尊者?再说,请一千人,尊者会来。请两千人,说不定他会直接跟你接触一下。”
王总高兴起来,对此寺和尚说:“来的人都不要走,要保证大家吃好喝好……”王总抽了自己一记耳光,重新说:“保证吃好。”
十一点半,随着钟声,千僧宴开始。我们几人坐在内院第一桌,王总接过司机递过来的喇叭,站起身要讲话。风湿一掌把喇叭打到地上,说:“你以为这是公司办堂会呢?”王总委屈地说:“我出了那么多钱,连句话都说不上呀?”
风湿:“对了,你一讲话,骄傲自大的习气就出来,宾头陀尊者会躲得你远远的,这场宴会就白办了!”
王总怔住,两手合十,默念了几声佛号,然后严厉地对司机说:“都是你给我出的坏主意,快把喇叭收起来。”司机从地上拾起喇叭,王总还不依不饶地说:“你这个人太俗,差点把一切都破坏了,你给我到大街上吃去,别坐在这。”
司机可怜地走了。风湿:“何苦赶走他呢?”王总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想给宾头陀尊者留个座位。”
风湿:“看来你今天是非要见到他了?”
王总笑成了一朵花,连说:“是是是。”
内院中的三百多和尚吃饭无声无息,而院外则人声鼎沸。王总对风湿说:“我想到外面看看,说不定能碰上尊者。”
我一块去了。我和王总走过两个院落,他挺胸抬头,走几步就会到一个饭桌前,亲切地问:“怎么样?不够再盛,管饱。”搞得别人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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