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随师傅四处化缘,或是讨有钱人家太太、奶奶们的欢心,哪里有闲心去欣赏这座大埠的繁华?便是从大街上走过,她也没功夫瞄那些商铺里琳琅满目的货物一眼。
如今家中富足,又没什么忧心之事,她听着赵孟的巧舌如簧,倒有几分意动,想去城里见识见识了。她与那些长年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有一点不同,就是深信人不论男女老少,都要在外头多走动、多见世面,方能增长见识,否则偏安一隅,便是本身再聪慧,也难免思想浅薄。康城既是天下大港之一,虽比不得归海城,却也颇负盛名,她马上就要到京城去了,在康城开开眼界,也是有好处的。
那赵孟有五十来岁年纪,个子矮矮胖胖,一张圆脸上长着一双细长的小眼,笑起来如同弥勒佛般,加上腆着个大肚子,嘴巴又能说会道,让人一见就觉得讨喜。但他能掌管顾家长房名下位于康城的所有商铺,自然不是只靠长了个讨喜模样,或者能说会道而已,还十分有眼色,兼且消息灵通。他早听说顾家六房如今已经有了嗣子,又收回了族产,家业是越发兴旺了,眼前这位九小姐,是顾家的独苗,听说十分得当家的六老太太宠爱,本人年纪虽小,却也是极能干的,心里早就盘算开了。
他笑眯眯地道:“九小姐若是有意到城里走一走,就跟老太太和大太太说一声,请少爷和其他小姐们一道,极便宜的。铺子里有干净的马车,伙计们也懂规矩,不会让小姐们到不合适的地方去。城里有几个园子,是一些体面人家建来消暑避寒的,其中一个还是从前康王府的产业,如今只要派人去打个招呼,就能去玩一日。若是小姐们不想去外人的地方,咱们家在城里有几个铺子,常有达官贵人家的女眷去逛,小姐们便到铺子里瞧瞧如何?”
文怡听说过长房的铺子,有卖绸缎的、卖金珠首饰的,也有卖书籍文房的,她对衣料首饰之类的东西,倒是没什么兴趣。家里常用的,她不必去这些地方买,自有人送到家里来;而不常用的,她也没心思去买,如今的六房还没富贵到任她挥霍的地步。倒是那个卖书籍文房的铺子,她有些心动,曾听大表哥提过,康城的书店里有各种游记,记载了天下名山大川的秀美风光,或是各地风土人情,甚至有介绍外洋典故的,她也想给自己买几本,这一路上可作消遣。
赵孟偷看她神色,又笑着添了一句:“小姐们要进京,难免要出门做客,便是衣裳一时来不及做新的,首饰也该添几样,或是有新奇的玩意儿,买一两样也使得,送人也是好的。听说京中如今正时兴外洋来的玩物呢!什么水晶瓶子盛的香水儿、金镶宝石的小怀表、五彩宝石嵌的金镯子、象牙雕的小船儿……城里应有尽有!便是咱们家的铺子旁,也有一家这样卖洋货的店呢!”
文怡还在犹豫,刚走进楼舱里的文娟先开口了:“真有这样好玩的东西?那我可真要去瞧瞧了!”说罢便笑着拉坐在角落里打盹的文安,“七哥哥,咱们一块儿逛逛去吧?”
文安不耐烦地抬起头,手还掩着一边脸颊:“去去去!哪个要去逛?!五姐姐还病着呢,你倒有闲心去玩了?!”说得文娟一脸悻悻然地,耷拉着小脸,生气地往旁边一坐。
文娴自打出发半日后,便开始晕船,一整天都没吃下一口饭,连喝水都要吐,小脸煞白,连说话都没了力气。这也是顾家的船走得这么慢,又在康城停靠逗留的原因。方才赵孟受召过来时,便带来了一位熟识的大夫,眼下正在舱中为文娴诊治。
文怡听到文安的话,暗暗惭愧了一下,便问文娟:“五姐姐可好些了?”
文娟闷闷地道:“还是那个样儿,只略比行船时好些,大夫已开了药,我方才求祖母跟大伯母说,在这里略停两日,等姐姐好些再走,可大伯母却有些不乐意……”
文安微微冷笑:“祖母还没事呢,要这三条船的人都等她一个,只怕五姐姐自个儿都不好意思了!”
文娟不服气:“五姐姐自己也说了不用,是我心疼她,才求的祖母!祖母也说了,若是实在不行,就多停两日,等姐姐好些再说。到底是亲孙女儿,祖母自个儿也心疼呢!”
文安一脸不以为然。文怡有些头疼,忙劝他们:“别吵了,仔细赵管事瞧了笑话!”兄妹俩这才消停些。
赵孟却是一脸笑眯眯地道:“十小姐,五小姐是少坐船,才会觉得晕,眼下水路正是平稳的时候,再熬两日,就能习惯了。若是一觉得不适,便停下来歇两天再走,这停停走走的,反而会一路晕下去呢!您放心,小的今儿带来的这位大夫,最擅长治晕船了,有个家传秘方儿,一吃下去,包管妥当!”
文娟漫不经心地应了句:“希望如此。”又兴致勃勃地问起:“城里还有什么好玩的?你快给我说说!”
文安在旁嗤笑:“你又进不了城,就算听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儿的,管什么用?!”
文娟瞪他:“听听又怎么了?船上如此无聊,听来消遣也好,回头五姐姐好了,我也可以告诉她,让她高兴高兴!”
文怡叹了口气,对赵孟道:“虽然我们也想去城里见识见识,但眼下实在是不方便,我等会儿去请大伯祖母与大伯母的示下,看她们怎么说,再来回复赵掌柜吧。”
赵孟自然是笑眯眯地应了。文怡劝了文安文娟几句,见那大夫从舱房里上来了,忙派冬葵去问,后者回来禀报说:“开了方子,已经让人熬药去了。大夫还留了一小匣药膏,说是擦了可以止晕船,五小姐擦了,似乎精神好了些。”
文怡闻言忙叫过文娟,下舱房里去看文娴,果然见她脸色稍有起色,只是仍旧有气无力的,便把那下船进城游玩的兴致打消了几分,只坐在床边轻声安慰她。文娟则在于老夫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被她瞪了一眼:“胡说!咱们是什么样儿的人家?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文娟不甘心地小声道:“又不是到别的地方去,不过是咱们家的铺子,常年听家里人说起那铺子里的货物如何新奇,却从未亲眼见过,孙女儿也不过是想开开眼界……再说,五姐姐这般模样,留在船上也是难受,不如送到铺子后院里休养两日,只怕就好了!”
蒋氏皱了皱眉:“咱们起程已经迟了,路上再耽搁,若是不能赶在江水结冰前到达归海城,就要堵在路上了,那可得开春冰化了才能继续走。天寒地冻的,我们倒还罢了,老太太如何禁得住?!”
文娴弱弱地道:“怎能因为我一个人,就耽误了祖母与伯母的行程?我没事的,伯母只管让船家起程就是……”但马上就感觉到一阵头晕,无力地倒回枕边。
文娟咬了咬唇,虽是不甘不愿的,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这几个月里她在祖母跟前还算有点体面,但终究不好放肆太过。
文怡见状便笑着打圆场:“方才在上面,赵掌柜的提过,象五姐姐这样的,只要多坐两日船,习惯了就没事了,若是走两日,歇两日,反而更难受呢。如今且让姐姐喝了药试试,若还能支持,再起程吧。至于城里的景致,横竖这里离顾庄也近,日后再来也是一样的。若是怕船上闷,不如让赵管事过来说说城中趣事,消遣一二,也就是了。”
蒋氏脸色好看了些,面上也有了笑意:“这话说得是。其实咱们自家铺子里的东西,叫人送来瞧也是一样的,何必非要进城去?”便让婆子去吩咐那赵孟,让他把几个铺子里的新奇物事,都打点了送过来给于老夫人与儿女、侄女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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