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脚,大抵也等于蹬在了长青殿主的脸上。
沉默被打破,城内渐渐响起整齐脚步之声,随即高达数丈的大门轰然开启。
星光漠漠垂宫阙,华阁千层次第开。
大门开处,亮起无数苍青色的灯光,阶梯一般悬浮在半空,照耀着一道长长的道路,洁白的云石地面如同上天阶的玉石长梯,一路向上延伸,似要通上九霄云端。
道路尽头,巍峨大殿半掩云中,苍青色的殿宇庞大而壮丽,那些夹杂着淡淡雪气的云气,落如六角梅花,而云气深处,却又隐约有繁花若锦,桐云淡紫,在一色清冷的白中,绚烂的美丽着。
很难想象,一个地方是怎样维持两种不同的季节的,或者那些鲜花,只是拟态出的幻觉?
“殿主宣孟扶摇——”
长长的传呼之声从正中大殿传下,声音空灵飘渺不知从何发出。
孟扶摇却只讥诮的笑了一下,淡淡道:“架子摆得不错。”
她目光在那大殿侧,灯光的暗影里瞄了一眼,随即大步走了进去。
地面洁白,一地碎玉流光,孟扶摇一路过去,将她沾满泥雪的靴子毫不客气的擦了个干净。
四面影影绰绰似有很多人,沉默在灯光的暗角之中,列出苍青色的肃杀沉雄的大阵,那么多人,连呼吸都是整齐的,显见训练有素,然而孟扶摇连眼角都没扫一眼。
战北野也没有,他只陪在孟扶摇身侧,无论碧落黄泉,虽千万人吾往矣。
如果没有一生——多一刻也是好的。
“来者何事?”长阶尽头,飘出一个苍青长袍的老者,以雍容空灵之姿,垂目下问。
孟扶摇昂着头,脚下不停,淡淡道:“阁下是殿主否?”
那老者傲然道:“本座执掌夜叉部长老第七。”
“没听过。”孟扶摇漠然以答,继续向前。
“停住!”那七长老拂袖怒喝,脸色铁青,“我神殿允你进门,已是破例,怎可如此不懂规矩,长驱直入我殿教宗大殿!”
“长青神殿百年规矩。”孟扶摇站在低他两阶的台阶上,昂着头,目光如电,看起来倒像是她居高临下,“凡过四境者,皆为你神殿贵宾,并得殿主一诺之助,难道因为这许多年没有人过四境,贵殿便将这规矩忘记了吗?或者说,难道这等态度,便是神殿迎接贵宾的礼仪?”
那七长老怒极,目光森然道:“你算什么贵宾,你这妖——”
“七长老。”
突然传来一道淡淡声音,听不出年龄,也听不出情绪,更听不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似乎近在耳侧,也似乎远在天边。
那声音并不高,也没什么威仪,七长老却立即噤声,弯身退了下去。
孟扶摇看着前方大殿,目光平静,仰起的下颌坚定细致,在苍青色灯光的暗影里,像一柄秀丽而薄的玉刀。
大殿之巅,暗影之中,缓缓浮现金色长袍的身影,他出现得极为奇异,没有身影闪掠没有步伐移动,倒像从一开始便在那里,然后当黑暗被剥落,便现出神般的金身。
“孟扶摇,此来何干?”
真是会装傻啊,我都被你杀过很多次了,还问我此来何干?
孟扶摇笑容讥诮,琅琅道:“来求殿主履行诺言。”
整个神殿一片沉默,沉默中有肃杀微凉的气氛,不知道哪里,有隐约的细微声响传来,似乎还浮游飘荡着美妙的音乐。
长青殿主的脸隐藏在暗影中,戴着眉目高古的黄金面具,金色镶黑边宽大长袍,目光比她还平静,他久久的看着她,那眼神既不像看着仇人也不像看着陌生人,倒像是看见一个自己深自厌恶的东西,挣脱了重重围困,不能甩脱的出现在面前。
然而良久之后,他淡淡道:“你有何要求。”
孟扶摇挑起了眉。
她赌对了。
老神棍果然还是很爱面子的。
她赌这些神棍向来以维持教宗尊严为第一要务,不会愿意当众破坏百年来的规矩,她坦然直入,当众要求神殿履行诺言,老家伙也只有先应着。
更重要的是,她目光一闪——神殿上方的暗影里,长青殿主身后,突然冒出了个红红的秃头,鸡蛋皮一般圆润光滑亮光闪闪,笑眯眯宛如看媳妇一般看着她,正是曾经在扶风想要调教她,被她四两拨千斤一一打回,最后和她结成革命抢劫友谊的雷动。
他身边还有个月白衣裳的中年女子,神容清淡,面色如雪,看她的眼神却不似雷老头子亲切喜欢,倒是颇有几分不满。
这位倒是没见过,但是凭感觉,她想这应该是宗越那位和雷动颇有交情的师父,医仙谷一迭,想到宗越她立时呼吸一紧——他怎么样了?现在在哪?他师父既然也赶来了,他应该没事吧?
不过谷一迭看她的眼光着实不友好,孟扶摇有点凄惨的想着,自己,其实就是个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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