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赤红剑光横掠于颈,唰一声漾开朝霞一般的华光,华光里比剑气更艳烈的热血,泼辣辣飞射出去,在灰黑雾气里曳开一道惊虹!
惊虹未散,宗越衣袖一挥,一道白色匹练横飞而出,展开于雾气之中。
白练大旗一般迎风抖动,染上鲜艳血色,白练之下,一道喷溅着鲜血的黑影飞速坠落!
孟扶摇一声惊呼堵在了咽喉口!
她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僵在那里。
扑在崖边,她看见黑影坠落,幽魂们立即欢笑着尖啸着争抢着挤上去,将那道黑影裹挟在其中,手撕口咬拼命挤成一团,有些抢不上去的,挤掉了头撞飞了腿炸裂了眼珠……黑色的河流不住汩汩翻滚喧闹,直到将那黑影撕成碎片,幽魂终于完成了宿愿,一个个渐渐沉没下去,隐入无穷无尽的幽冥之河中。
黑色泥河复归平静,地面震动渐止,当最后一个幽魂在河面之上冒出一个气泡彻底沉没之时,四面“轰”一声巨响。
孟扶摇在平地上身子一震,忽觉四面一亮,气息一冷,再一看身下白雪皑皑,两侧壁立千仞,身周风雪呼啸,赫然竟是刚才山谷。
第一阵,九幽,破了。
阵破了,孟扶摇瘫软在地却毫无喜色,挣扎着爬起来,大呼:“战北野——战北野——”
她拼命大叫,声音在空寂的山谷之中回荡,撞上山壁,满山都是“战北野战北野战北野……”
四面无人回答,身侧宗越和云痕静静看着她,空气如此冰凉安静,群山无声,山谷无声,仿佛刚才九幽大阵之中,幽魂逼近情形下当空自刎的惨烈一幕,根本没有发生过。
孟扶摇怔怔坐在那里,心中空空茫茫,将刚才那一幕反反复复想了很久,半晌却突然跳起来,大骂:“战北野,给我滚出来!你再不出来,这辈子我再不认识你!”
身后突有人哈哈一笑。
随即有个热烈而明朗的声音道:“哎,真是小气。”
孟扶摇头也不回一拳就轰了出去,怒:“你混帐!吓人不带这样的!”
那人伸手接了她这一拳,反掌一握便不肯放松了,孟扶摇一挣没挣动,她精疲力尽之下哪里还有力气和战北野拉拉扯扯,眉毛一竖怒道:“放开!”
握住她手掌的温暖的手顿了顿,有所留恋的轻轻抚了抚掌中纤细的手指,终于放开,孟扶摇回首,怒目而视。
身后,一地雪色之中,黑衣红袍的俊朗男子眉目深黑眼神如铁,鲜明灼亮,他深深看着她,没有退让也没有歉意,道:“扶摇,我只是想……多看看你为我伤心的模样。”
我想看看你为我担心伤心的模样,看见你为我颦眉,为我焦灼,为我眼神里写满关切。
我知道……也许一生里只有这一次了。
所以我明知不该让你焦心,依旧自私的多沉溺了那一刻,想将这一刻你的眼神记取得更加清楚,在日后岁月里历久弥新。
我要用这样的日日重温告诉自己,你心中,永远有我的位置。
孟扶摇沉默着,仰起脸,错开战北野灼热的眼光。
这勇悍而明烈的男子。
这火一般的大瀚皇帝。
自太渊密林中驻马初遇,到如今穹苍四境中再次并肩,这也许已经是一生里最后一次相逢,她知,他也知。
到得此时,什么嬉笑怒骂故作浑然,都已掩饰不了来自各自眼神中了悟的苍凉。
她勉强笑笑,岔开话题:“你怎么知道这个破法的?竟然做得和真的一样。”
“解铃还须系铃人,”战北野笑道,“幽魂之阵,执念不就是报仇么?那么死给他们看,心愿一了怨气一散,阵法不攻自破。当年我师傅闯阵,他一生杀人如麻,给那群幽魂缠得忍无可忍,一怒之下觉得被幽魂缠死实在没面子,便回刀去抹脖子,结果发现一抹脖子,那群混账都退了下去,这才知道原来是这么破的。”
孟扶摇忍不住一笑:“哦?雷动大人破过这阵,为什么江湖上没有人听闻?”
“他当然不能真抹脖子,急中生智之下将自己带着准备烧烤的一只鸡给杀了,做了个障眼法。”战北野朗朗笑,“这说起来实在不太好听,家师引为平生之耻,所以从未对外说过。”
他说话时一直笑声琅琅,试图用自己的明朗冲破此刻郁郁,冲破素来鲜艳明丽的孟扶摇眉间惨然,然而未卜前路和那滩血迹始终沉沉压在孟扶摇心头,她便是始终努力的明亮一点,那笑意依旧淡若空花。
战北野渐渐也笑不出来了,他无声低叹,转过身去。
孟扶摇目光,缓缓转过身侧宗越和云痕,看见他们,不能说不欣喜,然而那欣喜里,依旧是无奈的。
那两人都默不作声,一个负手而立,一个盘膝而坐,一个背影孑然,一个目光落在远远的虚空,他们的目光都不再落在她身上,却又无所不在将她包围。
天涯海角,只在她身侧。
无论她击水三千扶摇直上,还是横刀千丈地狱沉堕,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那些人世巅峰的男子,不因身份改变不为权欲蒙昧,总在她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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