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责任制就是不再大呼隆,把地交给各户自己种,按地交粮,超过一定产量就奖励,完不成任务就受罚。”
李老太好像听明白了,长长地“噢”了一声。
“娘,我还有事,出去了。”荷花一溜风似地飘出门,留下一串长长的歌声。
“疯够了,可早点回来!”李老太又笑骂了一句。
1980年,生产队里实行了产量承包。但人们都怕超产了得不到手,仍然不肯往外掏力气,结果一年下来,粮食除了留下种子和上交公粮以后,仍然没有解决吃饭问题。加上年终没有很好地兑现奖励,结果搞得人们唉声叹气。就连李老三这样有名的不爱说话、老实巴交的人,也说:“责任制好是好,还是叫咱吃不饱。”
李老三的这句话,十传八传,传到队长根柱耳朵里。根柱知道,必须召开社员大会讲一讲了,不稳定稳定大家的情绪,会出大乱子的。
大钟“咣、咣、咣”敲起来,打麦场里聚满全村男女老少,众说纷纭,好不热闹。
“人到的差不多了,”根柱看全队180人来了150多人,就说,“现在开会了。”
会场上立刻静下来,不懂事的孩子也停止了哭闹,一百多双眼睛都看着这个干了三十多年的老队长。
“这个,这个,什么哩。”根柱这个活了50多岁的老党员,看自己当了那么多年的队长,竟然没有让大家吃饱穿暖,面对大家乞求的眼光,心里难过极了,一句话也说不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乡亲们看老队长这个样子,都“唉”了一声,把头埋进怀里。
“乡亲们,我想替老队长说一说。”
大家一惊,抬起头来,见会场中站起一个穿粉红色洋布褂儿,留两条洋刷辫子的姑娘,往当中一站,象一朵刚出水的芙蓉花。这一声呼喊,又脆又甜。
“荷花,我嘞宝贝乖儿,你咋逞起能来啦?”李老三站起来,拉住荷花一条胳膊,“这恁多乡亲嘞,哪有你说的话?”
“老哥,”根柱一看荷花为他解了围,忙拦住李老三,“咱这闺女可是咱村唯一的大洋学生啊,你就让她讲一讲吧。”
李老三还想说什么,根柱一把把他拉坐下,把装好的一袋烟塞给了他。
“有人说,责任制好是好,还是叫咱吃不饱。”荷花看了一眼她爹,许多人偷偷地笑起来,李老三却装坐没听见,默默地吸着旱烟。
荷花又接着说:“其实,大家算一算,也会明白的。去年咱队里户户缺粮三个月,今年虽然还缺粮,但只缺一个月的粮食啊!咱们都有一双手,也不能光吃国家的返销粮呀!”
随地打坐的人都互相看了一眼,连称:“对,对,是这个理。”
荷花看大家心里平和了,原先的一丝胆怯、心慌也没有了。看到她爹和队长根柱老汉也不住地点头,心头一热,顿时来了兴致,把两根辫稍往后一甩,眨了眨一双漂亮的大眼,又大声说起来:
“中央政策就是让咱农民尽快富裕起来,走脱贫致富的路子。这整个道路的第一步就是解决农民的温饱问题。就咱村的实际来说,年年缺粮,须吃国家的救济,这就要求大伙好好想想办法,加劲干活,多生产粮食。按照咱村的地质条件和咱这的气候,只要小麦和玉米棒子两茬轮作,施足肥料,加强管理,一年就可以解决吃饭问题。”
会场上静极了,这150多人就象被“定身法”给定住似的,都愣愣地坐在地上,眼睛盯住这个十七大八的姑娘。小孩子们坐在母亲们怀中,只是眨巴着小眼,没人吭气。就连平常那几个“大旱烟筒子”,也都拿着烟袋杆子,停在嘴边,忘记了往嘴里送。有几只烟窝子已经不冒缕缕青烟了,也没有人加烟丝。
天空异常晴朗,没有一丝云彩,只有太阳在眯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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