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致命,当然不会是他。一个干杂活儿的小内侍,焉能有这么好的本事?
阿南已经感受到,在背后坐镇指挥的,是个心细如发的人,行事之严谨,胜严钰百倍。
小匣不会在凤鸾殿露马脚,不会那么容易被擒获。
阿南听着庭院里风吹松柏的声音,淡淡道:“幸有西风易凭仗,夜深偷送好声来。阿慕,你听,这声音甚美。”
余慕道:“南姐,怕是郭姑娘现在恨极了华乐,恨极了您。您说,她会不会豁出去,在圣上那里邀宠,从此,在这后宫中,与您作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姐姐心中有成算。阿慕你莫要操心此事了。平日里,带着华乐好生念书,便是极好。”阿南浅浅地笑了笑。
余慕俯身,道了声:“是。”顺康十九年的春闱临近了,他默默地筹备着。他想凭着自己的努力,一鸣惊人,让成灏对他青眼相看。让世人知道,他的身份不只是皇后的弟弟。
夜,静悄悄。阿南又想起郭清野出宫那日,西宫门的侍卫头目马辛。
她翻过马辛的履历,他是顺康九年武举出身,仕途一直不如意,到现在,年近四十,只是一个把守西宫门的小头目,连御前三等侍卫都没混上。
阿南忽然发现,此次卷入事中的,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人物。不管是马辛,还是小匣,都是宫中不得意的人。他们看似八竿子都打不着,但却交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这样的小人物,还有多少呢?
阿南曾在《淮南子·人间训》中看到过一句话:千里之堤,以蝼螘之穴漏。百寻之屋,以突隙之烟焚。
许多时候,越是小人物,越是不起眼,越能让人们放松警惕。可蝼蚁能溃千里之堤,小人物的力量,不容小觑。
那背后的布局之人,必不简单,胸有丘壑,腹有诗书,且冷静而绵密,擅于捕捉所有的微小罅隙。
阿南在榻上睡不着,索性起身,往殿外走着。忽见庭角一棵松柏下,有人在修剪枝条。她看了看,是聆儿。
阿南问道:“你深夜在这儿做甚呢?”聆儿道:“娘娘怎么没歇息?奴婢是看这满庭院的松柏都长得好好的,唯独这一棵,蔫蔫的。奴婢怕娘娘瞧见了,心疼,便想着,夜里来修剪修剪。谁知,还是被娘娘瞧见了。”
阿南打量那棵树。
确实。它长得不如其他同伴,有些枝叶,枯萎了。
阿南知道,松柏春季枯死,乃不祥之兆。聆儿身为凤鸾殿的掌事宫女,怕外人窥之,妄议中宫,便深夜修剪。
她笑道:“聆儿有心了。做完早些去歇息吧。”
“是。”聆儿犹豫了一番,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娘娘,您说,那郭姑娘会不会自此一门心思地迷惑圣上,跟咱们凤鸾殿作对?毕竟,那狼死在咱们凤鸾殿……”
聆儿跟余慕有着同样的担忧。也许,现在宫中的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阿南摆摆手,示意聆儿莫要再说下去。
更鼓敲了两声。亥时了。她仰头,看月色甚好,便对聆儿说:“今晚无有睡意,陪本宫走走吧。”
聆儿道了声“是”,放下花剪,擦了擦手,跟在主子身后,走出了凤鸾殿。
主仆二人,走到御湖边,阿南的长袍在草地上染了一层霜露。
忽的,聆儿道:“娘娘,您看,这地上是什么?”阿南俯身,见聆儿手中拿着的,是一片烧了一半的纸钱。那纸钱上,混着御湖边湿润的土壤,看上去,非常的诡异。
“有人悄悄在这里烧过纸钱。”聆儿道。
为何要在御湖边烧纸钱?
在南方有个传说,水可通幽冥。
北方的人,是不会在水边烧纸的。阿南自三岁起,便到上京。她知道,北方的人,会在路口烧纸钱,北方的传说里,路口是鬼魂往来的地方。
烧纸的人,定是来自南方。那么,这纸钱是为谁烧的呢?
阿南细细看了看那纸钱上的经文。她断定,烧纸的人是在祭奠新丧之人。
何人新丧?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临近。阿南示意聆儿不要出声。她们恰好站在一棵花树背后,来人必是瞧不见她们的。
阿南透过树影,看那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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