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华章眼神飘忽道:“京中人多口杂,想打听些事,还是容易的呢……皇后娘娘您有所不知,由于沈家清欢一直待字闺中的缘故,这几年,议亲议了好些回,上京中的公子哥儿有不少登门的,没有一个得了好脸儿。难免……难免对她有些微词,故而,故而传出些谣言来……想来,也是情理之中……”她越说越混乱,离题远矣。
阿南在檐下一张竹椅上坐下,笑了笑:“谣言?几时谣言也能传得这么细、这么真了?那严氏竟像是对圣上与沈家小清欢的那段往事了如指掌一般。本宫这几日竟茫然有种幻觉,那小黄莺又飞回了宫,飞回了蒹葭院。可惜啊,可惜。”
阿南摇摇头:“可惜,此小黄莺非彼小黄莺,霎时,在本宫的眼前,变成一只吃人肉的秃鹫。那秃鹫满嘴的血,孔夫人,你说,是谁的血?”
窦华章六神无主,她恐惧又茫然,似乎现下在这里站着的每一霎都是煎熬。
“臣妇不知娘娘说的是什么……”她只是不想让皇后好过。她曾经从孔良素日最爱看的兵书里翻到一张字帖,那字帖有些泛黄了,显然是有年头了。字帖上是一首诗:北山有芳杜,靡靡花正发。未及得采之,秋风忽吹杀。君不见拂云百丈青松柯,纵使秋风无奈何。
那字体清雅中带着苍劲,落款是皇后的闺名:邹阿南。
一张旧字帖,孔良像宝物一样珍藏若许年。窦华章心中长久的猜测在这张字帖上得到了某种酸涩的证实。
拂云百丈青松柯,纵使秋风无奈何。邹阿南以诗明志,做人莫如花一样脆弱,易摧毁。而要像青松一样坚韧挺拔,傲立风中。
难道她这棵松柏就是这样给人添堵的吗?
凭什么呢?凭什么邹阿南什么都有。中宫的凤位、母仪天下的尊荣,还有别人丈夫一颗暗慕的心。
窦华章为自己不值。她与孔良是表兄妹,自小订亲。可到成亲的时候,他百般推诿,伤透闺阁女儿家的颜面。后来终于娶她过门,却像是交差一般。当值的时候,在宫中忙碌便罢了。她窦华章是世家小姐,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可是,不当值得时候,他也常常去往宫中忙碌。
他给圣上办差,给皇后办差,似乎有办不完的差。
那年,她往中宫送一盆红梅的事,府中丫鬟不留神说出,被他知道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他说她给他添乱。她委屈极了。那时,他口中的言辞十分冠冕堂皇,她便不好说什么。
而今想起,或许他在乎皇后的感受甚于在乎她的感受吧。可她才是他的妻啊。
纵便他与邹阿南曾经相熟,又一起在尚书房念过书,那又怎样呢?
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便不该再有任何念想啊。窦华章任性地将那张字帖点火烧了。
孔良发现后,面色如同数九的隆冬。他质问她:“你翻我的东西了?”窦华章心慌却嘴硬道:“是的,翻了。我是你的夫人,你的东西,便是我的。我翻我自己的东西,如何?”
孔良紧抿着嘴唇,盯着她看着好一会子,终究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去。
他的沉默伤着了她。越是这样,越说明他心虚,不是吗?
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窦华章冷笑道:“表哥,你也不用甩脸色给我看,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呵,你从前一番苦恋,被人家踩在脚底下。现在又何苦去捧臭脚?什么松柏?说得倒好听。依我看,就是红杏!这颗红杏长到了咱们孔府墙里头了!”
孔良的脸色苍白中带着青紫,他猛地捶了一把门框,血流了下来。窦华章吓了一大跳,连忙唤丫头请大夫,她哭道:“表哥——”
孔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华章,你刚才那番话会害死我,害死整个孔府,甚至连累宫里的祥妃娘娘和诜皇子,你知道吗!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莫要添乱!”
他拂袖而去,手上的血滴下,顺着他的脚步,在地上画出一条断断续续的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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