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阿南摸到了婢女小嫄的手。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小嫄在焦急地唤她。
凤鸾殿的灯被点亮。满宫里不见老鼠的影子。方才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好似幻听一般。
阿南像一个从深深的水底被打捞上的人,艰难地喘着气。她口中迷迷糊糊说了句什么。小嫄没听清,将耳朵凑上去,方听到她在喃喃叫着:“圣上……”
几个宫人将皇后扶回了榻上。奉圣旨为皇后保胎的川陕名医酆陌急匆匆赶来,宫中医官署的几名医官也来了。嬷嬷宫女们时而端着水盆进来,时而又端着水盆出去。凤鸾殿里人影憧憧。
阿南流了好多的血,但是她一声也没叫唤。
众人纷纷纳罕,历来见宫闱或民间产子者多矣,中宫邹皇后是他们这辈子见过的唯一在生产时不呼痛的女子。异常的沉默,让凤鸾殿的产房是那么与众不同。
阿南睁大双眼看着帐顶的金丝凤凰,耳畔是人们在床前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腹中一阵阵剧烈的抽痛让她恨不得将身体蜷缩到一处。
她紧抿着嘴唇,意识一点点涣散,烛影晃着,她昏了过去。
几个经年的喜嬷对视了一眼,皇后昏迷,使不上劲儿,孩子卡在产道,眼下只能冒冒险,将手伸进产道,把孩子拉扯出来。
小嫄问凤鸾殿的掌事内监春海:“今晚圣上歇在哪儿了?”春海答道:“当下正是夏秋时节,黄河又闹了水患,圣上跟一帮大人在尚书房议事呢,吩咐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扰。”
小嫄看了看床上的阿南,咬咬牙:“我去喊圣上来。”春海道:“姑娘,只怕你去了尚书房,也见不到圣上。”
小嫄听了这话,仍执拗地走了出去。
尚书房里。工部侍郎刘存向圣上道:“太宗大章年间,吕德大人以拓宽河道为法,舒缓水流,几番控制了灾情,深受太宗皇帝赏识。但,此法终治标难治本,河道越宽,流速越小,泥沙沉淀便会越高。长年累月,河床便会抬高。是而,水患屡屡不绝。”
河道总督李呈说道:“今年夏季,豫州一带,雨水甚多。故而灾情比往常要严重。水淹良田,臣已全力救灾,不敢懈怠分毫。”
成灏皱着眉头:“最要紧的,是疏散黄河两岸的百姓,百姓的性命是最要紧的。没有百姓,要粮食何用?”
“是。”河道总督赶紧俯身道。
“吕德如今在何处?孤记得,他是三皇伯的外祖。”
“回圣上,您记得没错。吕德乃太宗妃嫔吕娘娘之亲父。他年事已高,早在长乐年间就亡故了。”
“如今,举目望去,朝野之中,倒无有擅水利之人了。”成灏叹道。
内侍小舟递来一盏菊花茶。圣上这几日上火,口内都生出疮来了。
“河道越宽,流速越小,泥沙沉积……”成灏站起身来,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忽然,他灵光一现,急急向几位大臣道:“孤想到一个法子,或可一试!”
“孤幼年时,曾随母后南巡。皇家船只,行水路数日。孤发现一个问题,水流越急的地方,水越清澈。倒是水缓之处,水里沉积之物甚多,水愈浑浊。从前,吕德大人数次拓宽黄河之河道,虽将水患暂时控制住了,但却遗留下许多问题。从长远来看,反倒不利于治灾。”
成灏说着,站起身来,将袖口挽于身后,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孤认为,不若将河道收紧,同时引其他水源入黄河,增加流速,从而冲走水底沉积的泥沙。如此,无须经常梳理河道,河道自己就能进行清理。”
这个说法较之以往属实新奇,大臣们面面相觑,无人敢接下音。
按照常规的想法,本来黄河已经在闹水患了,还要往里加水,岂非让它愈发溢出来?这个思路太逆向了。
眼前这位少年天子实在是……
“圣上,此法前人未曾用过,如若适得其反,其后果属实严重,恐惹民怨。圣上请三思。”工部侍郎刘存谨慎道。
“刘卿,孤自是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太师朱先生曾对孤讲过,天子当知民难,知民之苦,存爱民之心。孤怎会随意拿此等国家大事、老百姓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卿等想想——”
成灏看着眼前几位重臣:“同样是黄河之水,为何上游从不闹灾呢?”
刘存哑口无言。细思,确实是这个道理。
“上流河道窄,流速快。故而从不闹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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