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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部分(第1页)

山风带起松涛阵阵,那少女的头发虽是随风起伏,却比往日那头乱发齐整上许多,鹅蛋脸上微泛粉嫩之色,显是气血甚好,眼目间的冷色少了许多,与女伴们在一起轻声笑谈,大是开朗,见她笑得那般欢爽,玄观的唇角也不禁泛出微笑。不经意间,他见得张精天身边的一个年轻后生眼光一直落在那少女身上,缠绵不去,眼光中患得患失之色清楚可见,微微一愣,认得是张家报宁,不免苦笑一声,猛然想起,这般滋味在他见到这少女之前,早已知道……

玄观静坐在彭祖身边,打量着对面的张报宁与张报辰,心中犹疑,张报宁之意清晰可辨,张报辰却极是含糊,那少女更是奇怪,对张报辰竟是全无当初那般意味,一颦一笑间尽是坦荡之意。

再看那杨岳虽是谈正事,眼光却不时扫到那少女身上,两人相视而笑,显是情意相投,再无隔阂。玄观微微皱起眉头,他对杨岳心中的念想有所觉察,却觉此事于那少女是条险路,远不及张家老四这般安稳,趁着两老商谈婚事,便打算去敲打杨岳,却正听得那少女撒娇耍赖央求杨岳替她阻却婚事。

玄观见得那少女耍小性儿,心中满是绵柔之意,再见得杨岳看那少女的神色却大是不安。那少女将杨岳当作兄长求恳,杨岳却未必没有私心。玄观深谙男女之事,见那少女如今全无一丝防备之心,自是不妥,思量一番他便寻了杨岳,不经意点醒他几句,不过是防着他一时糊涂。

经了这一番来回,玄观的眼神已是把不住地一直落在那少女身上,虽是极力隐瞒,那少女却很是警醒,便有两三回四目相对,那少女似是一愣,面现困惑之色,便淡淡转开了。

玄观心中腾起一股难言之意,三番五次想在无人时上去与她说话,却终是未寻得空档,到得后来,方猛然发现那少女竟是在避开他,日子一天天过去,那少女的眼神越发冷了起来,隐隐带着一股不屑之色。

玄观苦笑一声,自知是纸包不住火,他在湖广之地也算是大有恶名,虽是为了白莲教,却终是落了下乘。“当初不就知道是这般结果了么……”他虽是这般低语,却只觉心中一团毒火是越烧越烈,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必要一吐为快。

不知老天是负他或是眷他,那少女虽是机灵,却终是被他寻得一个独处的时机。

为了白莲教还是为了她,玄观已是分不清了,手掌下纤细颈脖稳稳地颤动,那少女冷笑着嘲弄他的人生和他的无奈,那一瞬间心灰到极致却又似寻到一丝希望,玄观腾然明白,杨岳教养出来的这个少女绝不是一个温厚之人。

还是那一瞬间,玄观突地坦然了,他不再小心翼翼,不再奢望掩饰,他同样嘲弄那少女的虚伪与狡诈,还有她只看得见自己的人生。

其实他原本只是想提醒她,温柔地提醒她,她在这世上的路实在是走得艰难……

玄观不过看着杨岳的脸色和匆匆的行色,便知道该来的谁也挡不住,只是他终是要尽力一试。张报辰或许未曾有深情爱意,但只要诚心便可,无论如何,也曾是她心上的人。

于是,在被桂花酒香和朦胧月色浸染得醉人的夜晚,他知道在那少女心中,他终是无翻身之日,便也不再辩解,心中却悄悄有些困惑,张家老四莫非确是个糊涂之人?那少女生长乡间,到底哪来的这般见识?若是以她为镜,杨岳竟是万分地看不透了。

再有不远便是潭州,那少女偷偷地离去竟是让玄观松了口气,见得张家老四着急的模样不由得暗暗好笑,叫你小子敢乱来!

只是这份心情不过两天便一时全消,太一教搜寻佛女的暗桩得意报上消息,红衣的佛女资质大好。

玄观目瞪口呆之余,只能长叹一声,杨岳虽是人中龙凤,教出来的妹子到底还是不解世事。这会儿两人反目,那少女不肯下洞庭,他也只有该做什么做什么,顾不得再惹那少女烦厌了。

玄观心中明白,那少女越是刁钻狡猾,他反是越快活心安,她便是大奸大恶,自个儿也大是欢喜,大家半斤八两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何必又遮遮掩掩?

玄观一面纵着她,心底深处却有些畏惧,威顺王府的彩毛八哥儿要养熟,不是也要放飞几回么?便欺她不知世情,将之圈在伸手可及之处,看似放飞,线圈却攥在他的手中。

于是,便冷眼旁观,让她识清世道之危,只是那少女竟是异常胆大心细,几番头破血流也是一个劲地闯,直到她闯了凤翔楼,冷了杨恩杨雄,到最后,回嗔作喜时,玄观方才知道,她果然是重情义的。

杨岳不过是养了她十年罢,就离了他不行,他莫非还不如杨岳?玄观越发笑了,不过是哄着她,既是她非要做的,看在她也知道他爱她柔媚的份上,把银票便是金子也是有备无患。若是非要去外头历练也无妨,便是到了天边,这大元朝也是没有她安身之处,待她想明白了,终是得回来。张报宁虽是想她想到骨子里去了,却是个有家族心的,绝不敢真动她,又何必担心?

只是没想到居然习了武,也好,外头到底是乱的,能防身也是好事。玄观坐在江夏威顺王府的院落里,微微笑着,难不成还能练得比他强?文定之物已是给了叔父,张家人俱都不入叔父的眼,姑妈的性子,杨岳这辈子怕都难知晓这回事,便这样拖着,正好将办大事的时间留足了,他,原是不急的。

玄观番外四

秋高气爽,快要西沉的暖阳透过虚掩的后窗映入朱府竹韵斋雅致华美的绣房中,地上铺陈的金丝地毯散发着柔和的光彩。

玄观冷脸坐在那少女的内寝,心中恼怒,线放长了,竟是有些管束不住,杨岳将她惯得无法无天,三纳五常俱不放在眼里,必是私心作祟!

有他在至多牺牲张家晓阳一人,何必如此!他岂是这般无能之人!世家仪态,贵女天成,七王子猪油蒙了心了,居然当真要娶那全不懂半点大家规矩的乡间少女作妾?玄观暗暗摇头,忽听得门响,转眼看去,却几乎不敢相认。

玄观方觉得心中轻跳,转眼又见她散漫惫赖,立时有些好笑,满腔恼意全然化作无可奈何,只反复将杨岳咒骂。

玄观自家安慰自家,她爱玩便玩罢,若是她收心养性,亲事便要急办,怕是要误了白莲教的大业。这却是个好时机,也让她知道他的情份,他既是将文定之物送了出去,便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无声无息潜出了绣房,因着心中有事,差点被仆妇发现,玄观暗道这朱府竹韵斋里的仆妇未免太多了些,原来她竟是喜欢这样的日子?

转眼间迎了天完军入江夏城,玄观因着那少女一句良言,潜伏在威顺王身边,胜利的风光于他不过浮云,逃亡之路时有性命之危,便是父子之情也难免有隙,他却只是死守着,用命去换命。

既已投入赌注,怎能不赚个钵满盆满?偶然回望洞庭,此时的她,可是与杨岳欢聚了?不着急,时间还有很长……

威顺王卷土重来,金戈铁马,血雨腥风,玄观便是费尽心机,也挽不回天完的败势。

“师叔,传位大典时辰已到。”黄松小心翼翼地在敞开的房门前禀告,玄观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大红婚贴,夹入《史记》当中,转身随他向三清正殿走去。

缓步登上众人肃立的八十八级石阶,仰望太一派的总观正殿,三清金身在烟雾、宝账中隐约可见,。

地龙祖师立在中央,微笑着看着玄观的到来,这个徒儿的手段心胸皆是上品的,龙虎教在江南一带的势力已是全然被拨除,再用上十年,借着威顺王府的力,将玄道宗师之名从龙虎教手里夺过来,怕也是够了。

只要他愿意承位便好,便是有心爱之人,难不成非要明媒正娶?太一教掌教的权势还不足够么?

玄观在地龙祖师面前跪下,默默祝祷,千山万水,路远山高,人算那及天算,不是杨岳,不是张家老四,却是最不可能的张报宁,徐寿辉无能无用,倪文俊已死,她已别嫁,他还有别的选择么?只能等待……

但是天知道他心中的不甘,他一点一点计算,一点点掌控,不敢近了,不敢远了,不敢轻了,不敢重了,死死地攥着那根线,等着天时地利人和,等着收线的那一天,却终是这样了结。

原来,他终是归于道门。午夜梦回,时常见得她仍是七八岁的模样,进得门来,用毫不掩饰的愤怒与嫉妒,狠狠地瞪着他,眼神诉说着:只因你那一曲,便让我一世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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