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再次变得喧嚣起来,不少人和李雨升一样,在座位上当吊脖子鸡,努力朝门口张望,还有些站了起来,小孩子们都围在门口,雀跃地蹦蹦跳跳,不多时,随着主持人的发言落下最后一个音节,音乐声蓦然转成浪漫流淌的钢琴曲,而在红毯的尽头,一对新人站了上来。
——男人笑得憨厚,女人笑得腼腆。
尹家二女儿看上去还青涩稚嫩的脸上化着浓艳的妆,平白显得有几分年纪,身体是干瘦的,露在婚纱裙外的胳膊细得不成样子,而纱裙的腰线位置高提到了胸下,正好盖住她的肚子,却也显得那个位置尤为鼓胀。
“……脖子被挡着。”
李雨升正打量着新郎新娘,冷不丁听见鹿明烛在耳边说了一句话,他砖头去听的工夫,和自己的母亲对上一眼,心中没由来的一惊,发现母亲的瞳孔似乎比往日要大、也黑得吓人。
因为疾病缠身,李母的眼珠早已有些浑浊发灰,如今居然黑白分明,且黑色的瞳孔宛若扩散开来,李雨升紧皱着眉,想要凑上前仔细查看,一晃之间却在母亲的眼中看到了一个高大无比的、面目模糊的人形,站在新郎的身侧,一只手已经环绕过了新郎的颈部——
李雨升猛然又回过头去,却见新郎新娘完好如初,还是那副笑着打招呼的模样,已经快要走到自己近前,没有任何异样,他紧皱着眉再回身,看见母亲的眼睛也和往日如出一辙,仿佛刚刚只是光影缭乱之下,李雨升一个人产生的错觉。
鹿明烛自始至终紧盯着新娘,没有注意到李雨升的异样,李雨升将心里毛躁的感觉强行压下,看了鹿明烛几眼,还是转过头去问母亲:“妈,你还行不?累了咱就回家?”
“不累不累,这怎么就累了,你看看二丫头,打扮得多俊啊!”李母兴致勃勃地看着新人走到台前,说话的声音和脸上的表情都只有喜悦和好奇,完全没有“见鬼了”的惊骇。李雨升只得点点头,暗自将心提了起来,凑到鹿明烛跟前,问道:“怎么样?”
“产鬼的脖子上会有一条线,化形也无法抹去,她挡着了。”鹿明烛低声回答李雨升的话,手指在自己脖颈间比划了一下,李雨升望向台上看起来有几分尴尬的尹家二女儿,细微且生动的表情怎么都不像是鬼怪可以模仿出来的,不由得道:“现在这个天气,她还怀着孩子,穿高领礼服也有点可能……你看不出她身上有没有鬼气?”
“我怕摘了墨镜,别人先看到我的眼睛了。”鹿明烛悄声回答李雨升,李雨升抬眼看向鹿明烛眼睛的位置,倘若仔细去看,在这个距离内,哪怕鹿明烛戴着墨镜,也能看到那双眼睛非同寻常。
“我给你挡着,你就看一眼。”
李雨升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手机站起来,假装要给新人拍照的样子,歪着身子站在了鹿明烛身前,将鹿明烛多半身体都挡在了身后。
鹿明烛就着这个工夫,用食指将墨镜挑了起来。
——哪里还有新娘。
台上哪里是新娘,分明是一个接近两米的青面产鬼,一只手爪高高在上地抓着新郎的脑袋,已经将新郎的眼珠子抓得都从面部高高凸出,就快要崩出来。
不过一眨眼一瞬间的工夫,鹿明烛放下了墨镜,刚要和李雨升说话,就听旁边的李父“哎”了一声。
“他娘、孩儿他娘,你咋回事,是突然困了?升、升啊,你快看看你妈——”
鹿明烛簌然回过头去,就见李母双目紧闭,脸色满是乌青,双手如同鸡爪一样抽搐着缩在胸前,一头倒在了饭桌上。
“妈!!妈——”
“人有三魂七魄,生病时其中一、两魄会离散不稳,容易被邪祟侵蚀,久病之人魄则更多动摇。倘若身边有阴邪妖物长时间接近,则七魄尽乱、魂也飘逸,阴气侵入身体,目可视鬼,折减寿命。
——明烛,你和他形影不离、日夜相对,是真的想害死他吗?”
鹿明烛紧盯着红毯台上的七个人。
主持人正在煽情,尹家二女儿和尹二姐、尹二姐家的男人哭得眼红鼻子红,男方家的三个人也低头沉默,台下的宾客也不乏抹眼泪的,样子不像是在婚礼办酒,更像是参加谁的白事。
方才李雨升的母亲突然昏厥,不过片刻之后便被唤醒,懵懂的样子宛若不过打了个盹、虚惊一场,李雨升和李父却万万放心不下,坚持要带李母立刻去医院,鹿明烛起身意欲跟上,李雨升却摇了摇头,又对台上递了一个眼神。
鹿明烛明白,李雨升是要自己盯死并且解决尹家产鬼的事情,不得不重新坐了回来,旁边的位子大概是好于观察仪式,李雨升和父母走后,很快就有人抱着孩子凑了上来,使得鹿明烛不得不将眼睛变了回去。
人眼看着一切都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鹿明烛却蓦然想起多年——很多很多年之前,扶应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来。
——他是忘了,他是真的忘了。
他竟然只顾着一门心思扑在李雨升身上、只顾着李雨升的健康和寿命,完全忘记了,李雨升的母亲缠绵病榻、身体虚弱魂魄不稳,不能同自己这样的“妖邪之物”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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