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不远处那幢可以媲美建筑杂志的别墅,想着牙牙那个需要细心打理的饮品店、明弓那个简陋的、散发着鱼腥味的鱼档和那个租来的房子,心里有种莫名的酸痛。
“陈遥。”明弓在身后喊我。
我没有回头。情绪失控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我不想在这种状态下面对任何人。
“陈遥。”
我加快脚步走下了栈桥。我记得下车的时候看到过这片海滩,也就是说,从这里不必绕到别墅区也能回到停车场。
脚步声靠近,我被背后伸开的手臂搂进了怀里。
我愣了一下,骤然绷紧的肌肉慢慢的松弛下来。我分辨得出,这并不是一个要发起进攻的姿势,而是……带着某种我不能理解的感情。
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涌了上来,瞬间涨满心房。我回过身,紧紧搂住了明弓。仿佛身体抢在理智苏醒之前做出了反应,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像一个寻求支撑的、脆弱的孩子。
也许他犯过错,当然我们每一个人都犯过。或许也做过那个讨厌的小鬼所说的那些事,但是现在,在这个人冒着风险为我而奔波的时候,我真的无法容忍任何一个人用那样的话来伤害他。
我抱着他的腰,耳畔听着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堆积在心头的焦躁烦闷慢慢的,慢慢的都平静了下来。我忽然觉得在这件事上也许是我错了,我只是一个人类,我能够做到的事不包括下海去找寻同伴。我不应该因为自己能力不够而把更多的朋友牵连进危险之中。
最重要的一点,我对于聂行的病症完全无能为力。找到他也只是在他面前亲口问一句:你是不是自愿跟她出来?我甚至不能保证把他平安的带回去。与之相比,所要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明弓有可能会遭遇更加可怕的危险。即便如他所说,他迟早都要面对夜族人,我想,也不应该是在如此仓促的情况之下。
“不去了。”我把脸埋在他胸前,瓮声瓮气地说:“咱们回吧。”
“回哪儿?”明弓的手按在我的背上,声音听起来难得的温和。
“我销假,归队;你接着卖鱼;牙牙回去卖甜品。”
明弓的胸腔起伏,从头顶上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我的脸颊微微热了起来。我和他似乎谁也没有打算要改变此刻这个拥抱的姿势。这样亲昵的举动居然如此自然的就发生了,让我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可是这一切发生的如此自然,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注定了,这一刻的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在彼此身上汲取安慰。就好像,那颗神秘的种子埋藏已久,在这神秘的一霎那,突然间顶破了头顶的泥土,开始抽枝发芽,长出一蓬茂密的新绿。
我心头的焦躁愤怒不知不觉都平息了下去,如同清水滋润过似的清凉适意。我抬起头,明弓正看着我,那双淡漠的蓝色眼睛此时此刻却溢满了笑意。
我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明弓保持着环抱着我的姿势微微侧过身,我们一起望向身后的狼牙。狼牙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跟在他身后的是皱着眉头,神色略微有些无措的寻海。
“回去卖甜品什么的,我是没意见。”狼牙耸耸肩,笑着说:“不过咱们都到这里来,就这么回去的话不是就……嗯,半途而废了吗?我想我们都会感觉遗憾的。”
我猜他一定是刚刚想起半途而废这个词。
“阿寻其实也没有什么恶意。”狼牙摊开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他就是个幼崽,从小没吃过什么亏,所以一有点儿什么委屈记得特别清楚,咱们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啊。你看我就不生气。”
寻海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过并没有再说什么。
狼牙转身问他,“阿寻,我们是来寻求帮助的。如果你不愿意帮这个忙,拜托你直说,我们会另外想办法。出海之后可能会有危险,自己人不齐心的情况下我可不敢面对夜族人。”
我赞许的看了狼牙一眼。他完全说出了我心里的顾虑。这虽然是一次私人行动,但我觉得和出任务也没有什么区别,如果队友之间都不能坦然地亮出后背,我们面对的将是双倍的危险。
寻海赌气似的看着我们几个人,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纠结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有不甘,也有委屈,看着像挨欺负了似的。他不开口,我们自然不便主动表态。正面面相觑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寻海从短裤的口袋里摸出手机,放在耳边听了一会儿,低着头把手机递给了明弓。明弓用空着的那只手接过电话放在耳边,一边安抚性的冲着我笑了笑。
电话里声音并不大,我只能听到是个女人的声音。明弓应了两声,又说了一句“我没意见”就把手机递还给了寻海。手机那一端的女人不知说了什么,寻海答应了一声,用一种不怎么甘心的目光轮流打量着我们。
我觉得他的意思大概是想让我们先开口,但是我们谁也没动,他只好自己先开口,“我姐说她在前面码头等着我们。”
狼牙看着明弓,明弓则看着我,我反问寻海,“你姐姐在码头等我们,那你呢?”
寻海轻轻哼了一声,“我答应过的事,当然会做到。”
“我欠你们的人情会用同样认真的态度来还。”我很认真的看着他。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保证,一个必然会实现的诺言。
寻海的表情略略有些缓和,他冲着我们摆了摆手,“走吧。”
狼牙把包甩到背上,率先跟了上去。明弓揽住我的肩膀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这是一个带有保护意味的动作,虽然我从不以为自己需要谁的保护,但是这个动作由他做来,却让我觉得格外的……温暖。
我忽然觉得有他在身旁,无论前方会遇到什么都不会让人感到紧张了。
快艇经过码头的时候并没有停下来,只是在靠近码头的地方减速,然后便挑头直奔深海的方向。我心里模模糊糊有种预感,觉得海伦一定是跟了上来,也许就在脚下的某个地方,或许已经游到了我们的前面。
海上的雾气越来越浓,到了黄昏的时候已经和头顶沉沉的阴云融在了一起。太阳已经落山,海水和雾气都变成了一种黯淡的颜色,灰蒙蒙的。厚重的雾气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除了发动机的声音还在单调地轰响,连海浪的起伏都仿佛静止了下来。
不知察觉了什么,寻海关掉了游艇,任凭小船随着海潮的涌动慢慢的飘动。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像是在留神分辨暗处传来的什么声音,搞得我也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寂静中,不远处的海面上传来哗啦一声水响,长着耀眼的银色发丝的美人鱼浮出了海面,修长的手指指着前方雾气最浓重的地方低声说:“入口就在那里。”
寻海的视线从我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明弓的脸上,“我们等不了太久,你们最好动作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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