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岐毕竟是阎罗亲封的方琴殿判官,一个刚刚生魂不足百年的小小魂魄,怎会瞒得住祝岐。
他被发现了。
“原来生了魂呀。”祝岐惊喜道。
从那一日开始,祝岐便日日割破自己的手指,滴血喂养铜镜中的生魂。
铜镜日日夜夜受着滋养,时时刻刻帮祝岐偷偷看镜中的掌灯大人。
后来不知有一日怎的,祝岐伤情地来到铜镜面前,先是笑着,笑着笑着便流了泪出来。
祝岐有些错愕,指尖轻抚脸颊上的泪珠,又怔怔地伸手触摸镜中自己的脸。
一瞬间,铜镜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
祝岐未发现,自己因伤情而流的泪,被铜镜吃了进去。
他苦笑道:“我看向镜中的他,他看向镜中的我。我看向的终是他,他看的,却终究不是我。”
铜镜听得半知半解,想问,但身体的轻盈让他无暇开口。
祝岐说罢,起身离去。
自那日,无论是祝岐还是掌灯大人,都许久未回到方琴殿。
地界却日日都在震动,方琴殿的小鬼使们无一不在议论,地界或许要变了天,铜镜听不懂,索性便不去听,安心等祝岐和掌灯大人回来。
铜镜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他可以一只手一只脚伸出镜外,等到他可以自如地张开口讲话,掌灯大人回来了。
他如往日不同。
掌灯大人披散着头发,眼底泛红,唇边是干涸的血,眼中满是癫狂与绝望。
他将自己摔进方琴殿的贵妃椅,端坐着。
他坐了很久很久,久到突然抬眼看向铜镜时,铜镜身心一颤,差点就暴露了自己已经化形的事实。
掌灯大人看着铜镜同样看了很久。
铜镜不敢与掌灯大人直视,尽管他知道掌灯大人看不见他。慢慢的,他壮了胆子,去看掌灯大人的眼睛。
铜镜却倏然发现,掌灯大人看的不是镜中的他自己,而是透过铜镜,看向祝岐曾经每一日站着的地方。
那一刹,铜镜的心沉了下去。
过不久,他就得知了祝岐的死讯。
明明没什么感觉的,但是铜镜却在那一瞬间碎裂成两半,其中一半化了形,化作了一位青年人。
他看着外面新奇的一切,将剩下的半块铜镜变小,揣进怀中。
他感受着脚踏土地的触感,仔细地感受祝岐曾经给他讲过的一切,坚实的土地,柔软的皮毛,冷冽的黄泉路。
他抓住一个小鬼使,问道:“掌灯大人,去了何处?”
“去青雾山啦!”说罢,小鬼使嫌弃地甩开这个事多的生魂。
铜镜反复重复:“青雾山。”
掌灯大人去了青雾山很久,久到铜镜几乎每日都能听见有小鬼使在抱怨掌灯大人今年的七月十五又未归。
铜镜决定去青雾山,因为他相信,那里,一定可以找到祝岐大人。
他踏上了前往青雾山的路途。
三百年,他还没走到青雾山。
三百年,他学着人间凡人的模样,让自己从青年变成了一个老者,又从一板一眼的老者,变成了整天笑嘻嘻的老小孩。
他喜欢上了烧鸡,觉得拐杖走路真省力。
他找到了真的去往青雾山的方向,他一直走着。
直到前不久,他在一堆杂草中,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靠近他。
老爷子的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祝岐眼睫微颤,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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