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明烛缓慢地眨了几下眼,撑着身体坐起来,小阳台响起脚步声,李雨升一面挂断电话一面掀开窗帘走进来,看见鹿明烛醒了,笑着招呼了一声,回手将遮光帘拉开,只留下一层轻薄的纱帘。
“……去酒吧吗?”
“你不用醒醒盹吗?我反正随时可以走。这儿也没啥好收拾的,你要带什么跟我说一声。”李雨升赤着上身,胳膊上有点红印子,鹿明烛有些记不清是不是刚刚被自己稀里糊涂地捏出来的,看着他拎起一件背心抖了抖套在身上,轻轻颔首:“就走吧,本来想在地下室里找一找扶应的红纸,想想找到了也没用。我带一包符纸走就行。”
“得,现在肯定不好叫车,我提前约一个,你缓缓然后换衣服。”李雨升拿出手机翻找打车软件,鹿明烛坐在床上多看了他几秒钟,掀开薄被翻身下床,稍微动一下便觉得全身难受,尤其是腿上和背部的筋像是伸不开一样,佝偻着强往前走了几步,膝盖一软,“哐当”一声歪倒在了桌子上。
“哎哟喂我天我的小祖宗!”不小的动静给李雨升吓了一跳,他赶忙快步跑到鹿明烛身边将他扶住了,皱着眉上下将鹿明烛扫量了一番:“你早说你这么不禁折腾,我就不闹你了不是!”
“不是……我不是和你说过的,黑无常渡劫之后魂魄鬼怪们都会法力大增,我肉身刚恢复过来架不住……和你说这个干嘛,说了也没用。”
鹿明烛平白觉得自己在李雨升面前丢了个大脸,加上没睡好一早起又被折腾的气犯起来,语气平白有些不好,末尾嘟嘟囔囔地埋怨,李雨升却在一边乐呵呵的,没被鹿明烛话里的小刺影响到一点,犹自说道:“好,法力大增好啊,以后鹿仙人您就是我的大靠山,小的为您做牛做马结草衔环,勤勤恳恳伺候您。”
他这里说得讨巧,鹿明烛暗自感到些理亏,望了李雨升一眼,心里又后悔自己一时发脾气、口不择言,但这种小事要是道歉实在犯不上,鹿明烛只得暗暗告诫自己要记得在李雨升面前慎言、不要因为……因为被李雨升喜欢上了,就得意忘形、恣意妄为。
李雨升困在别墅里多日,又没怎么看新闻,还以为外面的情形十分不好,没想到政府动作迅速,整个桁市竟然已经恢复正常运转了。
虽然有些艰难,但每个人都加倍地努力着。李雨升一面和网约车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搭话,一面降下车窗,去看窗外的景色。
道路几乎已经干净了,原本大坑的位置、树木和电线杆倒塌的位置也都重新填上了水泥,正围拢着晾干,街道边来来往往的人做着各自的事情,甚至连幸存的鸟儿都开始继续觅食,在天空有一搭没一搭地叫着。
鹿明烛上车不久之后便靠在车窗边睡过去了,李雨升牵着他的一只手,手指来回摩挲,看着眼前本来就不熟悉、又变得更加陌生的一切。
“拖车啊,天天拖,排水也天天排,这不是好一点了,车能开就行……这两天不是好多了,前阵子好些志愿者、警察的,救援人员啊,就在这儿一排一排地站着……”
车开不快,司机也就不是很严格遵守交规,一边开车一边左右比划,感慨着“咱们这儿的人哪见过这种阵仗”,不胜唏嘘的样子。
李雨升试图回忆起那天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然而不知道是否是太过刺激太过可怕,大脑自动开启了防御机制,让他对一切都只能想起很模糊大概的东西来,只记得那黑暗的楼梯间像是通向地狱般没有尽头、只记得像是阎罗殿奈何桥前守护神兽的两只恶鬼,和恶鬼比起来,后面遇到的拼凑厉鬼都显得相形见绌。
还有暴雨激雷下缓缓升到夜空中的巨大血铜钱——不对,并不是夜空,而是太厚的乌云把阳光全盖住了,应该是正午时候才对——还有鹿明烛被锁链紧紧地绑着、被无数法术穿透的身体。
念及此处,李雨升握着鹿明烛的手紧了一些。
自古以来神仙打架都是小鬼遭殃,李雨升看着眼前犹带残破脏乱的街道,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这等凡夫俗子们,究竟又碍到了谁的事,原本只是平平稳稳安安生生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却因为什么“黑无常渡劫”而遭此大难。
——渡劫的岂止是黑无常。那天的桁市整个都是地狱。
李雨升心里一瞬间闪过一丝后悔,他后悔自己明明是早就知道所谓“黑无常渡劫说”的人,却没有想到这种神鬼天地的祸事会殃及自己的同类、没有想到提前疏散哪怕示警一下,但这个念头没有进行得太久,李雨升又想到,恐怕那个时候自己拼命地说了,也只会被当成疯子、当成精神病给抓起来,哪里会有人听他的、哪里会有人在太平安然的日子里,想到第二天就要经历毁天灭地的灾难呢?
他连荞头崖村子里的一个孩童、一个少女都救不出来,桁市偌大一个城市,他不过沧海一粟,除了无能为力之后的痛苦,还能怎么办?
——那……那么……白无常呢?
李雨升眼睛眨了眨,忽地想起Alice下落不明的头颅,如今桁市百废待兴,Alice的案子应该要么移交给她本地的机关去主力负责、要么只能暂且搁置了。看解见鸦闹得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遭,她那个白无常哥哥应该也是有差不多的通天之能,可不过为一个女孩儿沉冤昭雪,都像愚公移山似得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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