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声之人脸色讪讪,他平日颇爱棋艺,前几日听闻陈公台得了一与众不同的围棋,立马就兴致勃勃地前往一观。
也正是见识了陈公台的白釉瓷围棋,他才觉得今日曹家宴客时的食器颇为眼熟,方才他顾及着身旁好友,没敢多看。如今怀疑这宴上的碗筷皆是白瓷所制,再也忍不住,跃跃欲试拿起食案上的饭箸。
果真是白瓷,触手便觉得冰凉透骨,顿感心痛,真是暴殄天物,这般好东西,怎么就用来作盛放汤羹的容器,其色光洁,若是用来配茶汤,倒是相宜。
其声清脆而韵长,若是制成乐器想必也极美。
不过片刻功夫,这士子就立马想出这白瓷的多种妙用,恨不得立刻赏玩起来。
“不过如此。”边让轻哼出声,这白瓷虽白净无暇,但他家还珍藏了不少玉器,其中也有白玉盘与饭箸,只是从来不会用其来盛油浊之物。
“果真是宦官之后,污浊之流!”
在场之人纷纷脸色大变,就连坐在边让身旁的士林之辈,都深吸了一口气才稳住心绪。他们时常与边让一起抨击曹孟德,自然是听过比这更难听的言语,只是眼下他们还在对方地盘上呢,当着主人的面就开口嘲讽,即便是他们看不上曹孟德,也忍不住心虚起来。
曹德自然也听到这人声音,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人,即刻便认出此人应该就是边让,顿时恨得牙痒痒。
他对边让此人,早就有所耳闻,听闻是个名士,如今很受时人追捧,不过他哥一向与名士这个群体不对付,在日后更是会砍掉多个名士,而这边让便是头一个。
许是名士都有点个性,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恃才傲物、不慕权贵,喜欢点评天下人物,而这些点评中,对他哥的抨击是最多的。
曹德觉得这个张狂无礼的家伙被砍掉一点也不可惜,只是边让之死,让他哥在士林中的名声彻底扫地,甚至陈宫也因这件事背叛他哥,带着兖州一大帮人投靠了吕布,他哥的事业差点彻底崩盘歇菜,之后虽然重新拿回兖州,但是也走在了砍名士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看着此刻还在嘲讽他哥的边让,曹德吸气,虽然这家伙头铁,但是自己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亲哥砍掉,当即便开口,“早就听闻兖州边让极善辩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只是……”
突然冒出一个小儿打断自己的话,边让皱了皱眉头,闻声望去,却见到这小儿坐在曹氏子弟当中,只当是曹家一小辈,他倒要听听这曹家小儿能讲出什么来。
这在场之人都眼露兴趣,目光纷纷投向曹德身上,而被众人这般注视着,曹德却是一点也不怵,气定神闲开口,“先生也是饱读诗书,焉不知‘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1,可见自古英雄不问出路,况且我祖父奉事四帝,未尝有过,反而举贤荐能……”
没错,曹德特地去了解了一下自家的祖父,准确说是养祖父,曹腾是他爹曹嵩的养父,但其实也是存在血缘关系的,除去名义上的父子名分外,曹腾也是曹嵩的叔父。曹德了解完曹腾一生履历后,十分惊叹,觉得这就是个牛人。
曹家能有今日,首先要感谢的便是曹腾创造出来的政治环境,原先的曹家不过出生乡野,但因曹腾自幼入宫当了宦官,凭着自身努力不仅当了大长秋还封了侯,然后曹家满门都跟着崛起,除了他爹曹嵩外,曹腾其他的几个侄子也纷纷成为地方豪族,曹腾大哥曹褒成了颍川太守,弟弟曹鼎成了吴郡太守,侄子曹炽成了长水校尉,曹洪则任寿春县长,而曹仁就是曹炽之子。
曹家靠着曹腾一人,直接改变了阶级出身,实现了从乡野农民到地方豪族的跨越。这听着很离谱,但又不那么离谱,不仅仅是曹家,世家当官也同样靠举荐,在这一个缺乏正规选官途径的社会,门第几乎成了做官的唯一途径。
曹腾虽是宦官,但名声并不差,相反,他甚至还有不错的好名声,甚至称得上廉洁贤能。但在这几乎由世家把控的政治网中,曹家以宦官之后的身份突围,这便是士林攻讦的根源,尤其是从桓灵二帝以来,宦官与士林争权相斗,曹家这样的出身就更难在清流中立足。
但曹德可不管这些,反正大家都是关系户,就大哥别笑二哥。而且世家中无能之辈也多得是,还有什么道理笑话别人?靠着自己那高贵门第与出身吗?他曹德第一个不服!
曹德用眼瞅了瞅边让,见这家伙还是一副清高自傲模样,实在是好气啊,他没忍住,“听闻先生曾出任九江太守……”
边让十分傲然,“确有此事。”他当年写出一篇《章华赋》,名噪一时,便是大将军何进都征辟他为令史,之后又多番高升,担任九江太守。
边让十分淡然模样,以他的家世与才学,这些都不足挂齿。
曹德脸上带着笑意,“但是我听闻自各地战乱,先生便弃官归乡……”
边让脸色一僵,但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眼前这小儿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就听曹德继续道,“可见先生自己也深知,自己无法胜任其职,既然如此,就该有能者居之,无能者让之。如今汉室倾颓,百姓困顿,而我兄长生逢其时,又心怀大义、情系百姓……”
边让、兖州众士林:“?”
若不是见这曹家小儿满脸认真,他们都要以为这小子是在同他们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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