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之后,屋子里沉寂的气氛方才算是缓解了,那些刚刚还僵立着的丫头和妈妈们自然是忙碌了起来,而一众长辈平辈们也少不得各自整理了一下衣裳。好一会儿,院子里方才传来了声音,旋即仿佛隔仗前头就有人进了门。下一刻,一阵环佩叮当的微响,一对青年男女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男的十八九岁光景,一身簇新宝蓝色绣大团花盘领右衽斜襟纱衫,脚下是一双黑履,腰间还别着一枚翠玉环,正是汝宁伯世子杨艾。而那女子一身喜庆的大红,上身是牡丹纹缎绣小袄,下头则是撒花绫裙,头上身上尽是金珠,看上去珠光宝气。她一进来便用最快的速度扫了屋内众人一眼,随即又睨视着陈澜,忽然赌气似的把头昂得更高了些。
杨艾和陈冰先拜见了朱氏,随即是陈玖和马夫人,再接着则是今日难得出来的徐夫人。即便只有这三拨长辈,九个头磕下去,却也不是玩笑,杨艾最后一回站起身的时候脚下就有些踉跄,还是陈冰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至于小辈中间则是要容易多了,彼此平揖之后便算完,只来来回回的红包回礼反而繁复些。
彼此见过了礼,就有妈妈进来禀报,说是酒宴都已经备好了,当即自是男女分成了两拨。陈玖和陈清陈汉陈衍兄弟三个自带着杨艾往前厅去,而陈冰则是留了下来,就在这蓼香院正房中摆开了席面。尽管平素讲究个食不语,但今天毕竟是非同一般的日子,饭桌上朱氏就开口说道:“二丫头,以后为人妇和家里不同,喜怒不要都放在脸上。”
老太太起了个头,马夫人终于忍不住了,连忙问道:“老太太教训的极是……冰儿,汝宁伯府待你如何,你还习惯么?”
“一切都和家里差不多,自然是习惯的。”陈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迸出了这么几个字,见陈澜坐在下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她立时又添了一句,“我过了门就是世子夫人,婆婆对我这个长媳自然器重得很,还说让我跟着她学习主持家务”
马夫人自然是高兴得很:“那就好,那就好”
陈冰既然这么说,这顿饭也就吃得皆大欢喜。饭后杨艾声称家中有事,竟是先行告退了,而马夫人则是急不可耐地把陈冰拉回了屋子里,至于其他的兄弟姊妹们,自然是各自散了回去。陈衍觉得没热闹可看,又担心宜兴郡主那边的考核,索性也不在家里呆了,和朱氏陈澜说了一声便带着四个伴当匆匆出了门。
朱氏见陈澜在炕桌的另一侧拿着小锤敲核桃,忍不住欣慰地说道:“小四如今是真的长大了名分这种东西今天是你的,明天兴许就成了别人的,知道上进比什么都强”
闻听此言,陈澜不禁手下一顿,随即放下小锤抬起了头,若有所思地说:“老太太说的是汝宁伯世子?我刚刚瞧着也奇怪,他起身的时候脚下似乎虚浮无力……”
“怎么会有力”朱氏冷笑一声,满脸讥诮地说,“你二婶以为这是门当户对的上好姻缘,日后你二姐就是铁板钉钉的汝宁伯夫人,所以才巴巴地把人嫁了过去。这位汝宁伯世子是没什么太大的恶习,就是贪恋女色。从十三岁上头就开始沾染女人,家里开了脸的通房就有七八个,为了成婚打发走了不少,可还留着四个,你二姐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哪里受得了”
对于如今的世道,陈澜早有清醒的认识,不说别人,就是自己早逝的父亲和二叔三叔,据说婚前也早有通房,就连晚辈中年纪最大的陈清也是如此。只达官显贵在联姻时总会给姻亲留面子,这些从丫头而升作屋里人的能留下的屈指可数,可汝宁伯府竟然一留就是四个
“归根结底一句话,你二叔丢了爵位,若他是阳宁侯,他们断然不敢如此”朱氏淡淡地撂下这最后一句话,这才看着陈澜说,“汝宁伯夫人不是好对付的,你二姐那个脾气只怕和她也未必能处好,而且也不知道你二婶是怎么想的,陪嫁丫头都是平平的颜色,也不想想这些都是府里的世仆,总比那边的屋里人容易对付。我看你未来的婆婆是好相处的人,和你也投缘,可陪嫁丫头和妈妈,还有陪房,你还是自己亲自挑一挑,我给你掌眼。”
这样的事情陈澜自然不会拒绝,忙笑着迎了。等到老太太午睡之后,她就悄悄出了门,本打算回翠柳居小睡一会,再做一会针线,谁知道带着红螺和芸儿才出穿堂,就看见有小丫头慌慌张张跑了出来。
“三小姐,三小姐,不好了”那小丫头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冲上前来还没站稳就急急忙忙地说,“二小姐在紫宁居大发脾气,还打破了四小姐的头,又和夫人争执了起来……”
陈澜眉头一挑:“是二婶让你来寻我的?”
“啊,不,不是……奴婢是二夫人院子里的,只是听见里头闹腾……”
“那就行了,你赶紧回去,免得二婶觉察到少了人责罚你”看见那小丫头睁大了眼睛还有些懵懵懂懂,陈澜自然把口气放得更加严厉了些,“主子都不曾发话,你自作主张做什么?还不赶紧走,到了地头随便找个姐姐说一声,就说蓼香院听到动静派人来打听过了”
眼望着那小丫头一个激灵惊醒过来,随即撒丫子就跑得飞快,陈澜不禁摇了摇头。她身后的芸儿觉得有趣,张望了一下就笑道:“是紫宁居管院子里洒扫的小丫头福儿,大约是想瞅机会升等,可结果险些办砸了事情二夫人和二小姐那么要面子的事,岂肯这丢脸的勾当让别人看到,让别人插手的?”
红螺低声叹了一句:“只是四小姐无辜。”
“无辜?她以前紧紧跟着二小姐,得了多少好处,如今受些皮肉之苦,也未见得就无辜。再说,小姐好心,不是让福儿捎话,说是老太太这儿已经知道了,让她们收敛一点么?”
陈澜没理会芸儿和红螺的小小拌嘴,默立片刻就继续往翠柳居那边走。相比从前的锦绣阁,翠柳居离蓼香院不过是一箭之地,只一小会儿她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屏退了丫头们,她就靠在了炕椅靠背上,耳边又回响起了朱氏的那些话,陈冰那张别扭的笑脸也浮现了出来。
“小姐,小姐”
正沉思的陈澜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就只见芸儿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郑妈妈回来了,没去蓼香院,径直到了咱们这儿来。”
“快请郑妈妈。”
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暂时都赶到了一边,陈澜忙坐起身来,又下了炕。下一刻,芸儿就引着郑妈妈进了屋子。郑妈妈屈膝一福,眼看芸儿蹑手蹑脚退了,她才又走近了两步,声音压得极低。
“三小姐,出事了宫中鲁王殿下薨了,正一团乱。朝堂中也出了事,几位都察院的御史联名上书,请轻贤臣,远小人,直指封两位县主的事情违背祖制,又说内阁于东昌侯事上太过严苛,于咱们府里和韩国公府广宁伯府又过于宽容,还请皇上封赠张阁老。先头的事都是皇上乾纲独断,这摆明了不是指斥内阁,而是指斥皇上。”
尽管此前已经有种种不利消息传来,但陈澜完全没想到,年仅八岁的鲁王竟然真的会死。而她更没有想到,之前封了两个县主的事,竟是用这样的方式爆发了出来。众多念头和疑问在心里打了个转,她就看着郑妈妈说:“这些消息缓缓对老太太说,先把事情打听分明。”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郑妈妈连忙点头,随即又低声说道,“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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