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手里的鞭子忽然活了,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子,啪地响了一声,然后垂到沾满石灰的靴筒上。
激流冲击着马群。铁青马带领着其余的马,轻松地在前面袱着,相距有两匹马那么远。它头一个爬上左岸的沙滩。这时候太阳从黑杨树的乱枝后面升了上来,粉红色的旭光照在铁青马身上,它那湿淋淋的、闪闪发光的皮毛霎时间仿佛燃起了扑不灭的黑色火焰。
“留神姆雷欣那匹小骡马!帮着它点儿!……它戴着笼头。你倒是快划呀!划呀!……”像野猪似的连长沙哑地喊叫着。
马匹都平平安安地过了河。哥萨克们已经在对岸等候它们。他们牵过自己的马,戴上了笼头。开始从这边往对岸运送马鞍子。
“昨天什么地方着火啦!”普罗霍尔问一个正把马鞍子搬上小船的哥萨克。
“奇尔河沿岸。”
“是炮弹打起火的吗?”
“哪儿是什么炮弹啊?”哥萨克厉声回答说。“是红党放的火……”
“统统烧光了吗?”普罗霍尔惊讶地问。
“没有……烧的是财主的房子,还有那些有铁屋顶的房子,或者是修建得好的仓房。”
“烧了哪些村子啊?”
“从维斯洛古佐夫一直烧到格拉切夫。”
“第一师司令部——你可知道这会儿在什么地方吗?”
“在丘卡林村。”
普罗霍尔又回到难民的大车队那里。烧树枝、倒塌的篱笆和干牲口粪的火堆的苦烟,被小风一吹,弥漫在连绵不断、无头无尾的野营上空:婆娘们正在做早饭。
夜里,又从右岸的草原地区拥来了几千名难民。
火堆四周的大大小小的车辆上,嗡嗡的人语声响成一片:“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咱们过河呀?恐怕轮不上啦!”
“如果是上帝的意旨,我们过不了河——那我就把粮食倒到顿河里去,免得落到红党手里!”
“渡船旁边人挤人——黑压压的一片!”
“我的宝贝儿,我们怎么能把箱子扔在岸上啊!”
“一个劲儿地攒呀攒呀……主耶稣啊,我们的救命恩主啊!”
“就该在自己村边渡河……”
“鬼叫我们跑到这个维申斯克来!”
“据说,卡利诺夫角村全都给烧光啦。”
“想坐渡船渡过去……”
“那是当然,留下来,他们饶得了咱们!”
“他们有命令:把所有的哥萨克,从六岁的小孩到白发老头子——统统砍死。”
“他们要是在河边捉到咱们……你说,那可怎么办?”
“那他们就有了吃不完的肉啦!
在一辆油漆的道利式的马车旁,有个身材匀称、白眉毛的老头子正在大声讲话,从他的外表和那威风凛凛的挥手姿势看——准是个村长qi書網…无名小说,而且是拿过多年镶铜头的村长权杖的人物。
“……我质问说:”那么说,各村的老百姓就该死在岸上啦?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带上自己的破烂儿过河呢?要知道红党会把我们连根儿砍掉的啊!“而部队的长官老爷却安慰我说:”老爷子,你别多心!在全体老百姓没有渡河以前,我们一定坚守阵地。我们宁可流血牺牲,也决不能叫妇女、儿童和老人们落到红党手里!“
老头子和婆娘们都围着白眉毛的村长,非常注意地听他讲话,然后就响起了一片乱哄哄的喊叫声:“那么为什么炮兵逃啦?”
“往渡口跑的时候,差点儿没有踏死人……”
“骑兵也开来啦……”
“据说,葛利高里·麦列霍夫放弃阵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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