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已经糊成稀泥的黑灰,双眼因泪水雨水而朦胧成一片,她为了回家再见无痕一面,花费了那么大的工夫,满心欢喜的以为可以再赖在他的怀中好好的撒娇了,谁知他却已变成了这一把把的灰烬,胸口像是什么东西在不停的切割穿刺,好疼好疼,让她无法呼吸,张嘴想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雨越来越大,部分的灰烬被冲刷进青石的缝隙之中,石上的剑痕凸现出来,沁满的雨水溢出,带着淡淡的血红,汇入周围的黑泥之中。这一些小小的不同并没有引起馨雨的注意,她哭的眼睛已蒙成一片,看什么都是个模糊的影子,朦胧之中,好象看到无痕的身影就在面前,她伸手去抓,却又什么都没有。
“爹!你在哪啊!你还没有给我过生日!你还没有看我出嫁!你不会死的!我不信!我不信!!”一直陪在馨雨旁边的祁山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小雨,别太难过了,孟叔叔那么好的人,老天怎会这样对他?火烧起来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有看到屋里有人,万一他已经逃出去了呢?”馨雨激动道:“你说真的?”祁山道:“听说人化成的灰是白色的,你看看这里有白色的灰吗?”馨雨揉了揉眼睛,认真的四处寻找,在看到青石之上的剑痕时,她疑惑了片刻。这样深的痕迹家里不曾有过,这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祁山在一边继续安慰道:“小雨,孟叔叔吉人自有天象,没找到他的尸身就不能说明他真的死了。你可千万别伤了身子,不然等他回来看到你这样,又要担心的。”馨雨转过头,问道:“你说他是一个多月前回来的?一回来就出了事?”祁山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听我娘说的,他回来那会,我正跟我爹在地里干活,也不是太清楚。”馨雨痴痴的说道:“一个多月前,我做了个梦,梦到我爹被仇人杀了,他死的好惨好惨。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祁山拉起馨雨,说道:“那只是梦而已,可能是你太想你爹了。我娘也经常梦到我姐姐出事,可我姐姐不还活的好好的吗?好了,小雨,雨太大了,我们先回屋避一避吧。”馨雨摇头道:“避不了的。我已经没有家了,还能上哪避?”祁山道:“怎么会?我家就是你家,不就是房子吗?如果你想住下,等雨停了我就再给你盖起来。”馨雨问道:“我爹已经不在了,还要房子做什么?我爹已经不在了,我还能去哪里?我爹已经不在了,还有谁会要我?”
馨雨的问话改成了自言自语一般的呓话,她面无表情的呢喃着,摇晃着走出了院门,祁山跟了上去,拉住她,问道:“你要去哪?”馨雨甩开他的手,冰冷的说道:“不关你的事。”祁山皱眉道:“你不管要去哪,也要等雨停了再走啊!”馨雨冷道:“这雨停不了的,除非我将眼泪哭干,将眼睛哭瞎。”祁山疑惑道:“你在说什么啊?”馨雨道:“你不会明白的,永远都不会明白!”她一转身朝山中跑去,跑的那么快,跟以前那个病弱的馨雨判若两人。祁山心中一惊,跟了上去,想拉住她,却连追上她都困难。
两人追着跑着,上了山,沿着几乎没有道路的山坡一路上爬,越往上,祁山越是心惊,任他在后面喊破了喉咙,馨雨还是一句话不说的朝着山上爬去,她记得这条路是无痕经常采药所走的路,他说山间越是陡峭偏僻的地方,珍奇的药材就越多,他带着她在山上玩的时候,经常将她装在背篓里,教她认识各种草药,每当她学会辨认一种草药,他都会笑的异常开心。
好想他温暖的怀抱,好想他宽阔的背后,好想他明亮的双眼,好想他亲切的微笑,可是这一切,都看不到了。无痕真的不在了,璃炽因为知道这件事,才会不让她下山,紫瞳因为知道这件事,才会问她那些沉重的话题。为什么每个人都想瞒着她?难道他们不知道她在这世上只有他一人了吗?她唯一的亲人走了,她唯一爱的人走了,她唯一相信的人走了,她唯一能够依靠的人走了,世间之大已再无可留恋的地方,不如跟他一道去了,来生不再做他的女儿,她就可以与他共偕白头了。
四十五 悲化情仇
馨雨一路狂奔,模糊的眼前不断闪过无痕熟悉的脸庞,他为她开心的样子,他为她紧张的样子,他为她生气的样子,他为她痛苦的样子,她的记忆中,无痕所有的表情都是因她而起,从小到大,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小的时候,她经常在雷雨的夜晚赖在他的怀中不肯单独睡觉,她经常半夜醒来看到他还在昏黄的灯下为她缝制新衣新鞋。长大以后,她经常疯玩的忘记了时间让他四处寻找喊她吃饭,她经常在镇上惹出事端躲在他的身后看他跟人赔礼理论甚至是拳脚相向。曾经以为他为她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却不知自己跟他本没有半分的关系。
她不是他的女儿,他却依然将所有的爱给了她,她还没有报答过他,他却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她。心痛的感觉原来会是这样的酸涩,这样的刺骨,整个心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活着的每一分都像是煎熬。人人都曾让她好好理清楚她对无痕的感情,眼下明白了永远失去了他,馨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他在哪个世界,成鬼还是轮回,她都要永远的跟着他,永远的看着他,只要眼中时刻有他的影子,她宁愿放弃一切去换取。这种爱是什么样的爱,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不可以没有他。
馨雨一直奔到了山顶的悬崖边,停也不停闭上眼睛就跳了下去,跟在她后面的祁山惊呼一声,猛朝前冲出几步,拽住了馨雨的手臂,自己却也被拖下了悬崖。祁山一只手扒在悬崖边,吃力的担负着两个人的重量,馨雨一边死命挣扎一边急道:“你放手!不放手你也会摔死的!”祁山紧张道:“你明知道掉下去会摔死,为什么还要往下跳?”馨雨道:“我爹都已经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没人再疼我,没人再爱我,这天下之大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到不如陪我爹一起死了!”祁山批评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天下间尽孝的儿女都会为自己的父母守孝,你见过有谁像你这般胡思乱想?你往后的路还那么长,没有了爹你还有外公,还有你未来的相公,你怎会无处可去?难道你从没将我们当做亲人吗?”
馨雨一扭头,侧着的眼冒出了一丝紫光,漆黑的双瞳逐渐变成紫色,祁山心里一惊,手一抖,馨雨立刻滑下数寸,却又被几乎吓破胆的祁山抓紧。馨雨冷冷的说道:“你还抓着我做什么?你看不出我根本就不是人吗?”祁山摇头道:“不,我的小雨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她不会是妖怪的!你不是小雨!”馨雨苦笑一声,说道:“是啊,你的小雨早就死了,你现在拉着的只是一只妖怪,是一只会害人的妖怪,放手啊,放了手,你就再也不会见到这只可恶的妖怪了。放手!”祁山心中乱成一团,他拉着的紫眼的少女真的是馨雨吗?她除了眼睛与馨雨不同,完全就是馨雨的样子,他能松手吗?他能放弃吗?他能这样轻易的将一直藏在心中的女孩推下悬崖吗?
两人就这样僵持在悬崖上,馨雨紫色的眼瞳似在催促着祁山赶紧放手,他手上拉着的是一只妖怪,他何必为了一只妖怪送命?可他不甘心啊,他的馨雨怎会是妖怪?怎会是妖怪?一只手握住了祁山紧扒在悬崖上的手,很利落的将两人一起拽上了悬崖。祁山脑子里乱成一团,救上他的人居然会是数月前出现在无痕家门口的那个紫衣青年。馨雨一看到紫瞳,爬起来就冲过去,捶打着他,哭道:“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为什么不早些放我下山?为什么不去救他?为什么?你说啊,为什么!?”
紫瞳抓住她的手,悲苦道:“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被周不凡折磨的只剩了一口气。我把他救出来,他只说了最后的三句话,就咽了气。他不让我告诉你他的死讯,他临死还惦记着你的生日,可你却……”紫瞳从怀中拿出一面精致的铜镜交给馨雨,说道:“这是他送你的生日礼物,你明白他的心意吗?他做了那么多,只想让你能平安的活下去。他活着的时候,你不曾为他考虑过,如今他死了,你难道连他一生唯一的愿望也不能遵从吗?”
馨雨颤抖着接过铜镜,这是无痕送她的十九岁生日礼物,好象就是今天,是不是他本准备亲手交给她的?馨雨认真的抚摩着铜镜,镜上映着她悲痛欲绝的泪颜,她的指尖沿着镜边的雕画轻滑,这精致的花纹是无痕亲自雕刻而出的,就与他的人一样是如此的细腻而美丽,但十分不协调的却是镜边被利器砍出了一条缺口,那些缝隙间似乎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色。馨雨从这镜子上仿佛看到了一副画面,一把青寒的长剑直刺进了倒在地上的无痕胸口,穿透了他的身子,钉在了他身下的青石之上,血四下飞溅,大片的鲜红在他的身下蔓延,融进了青石地板间的缝隙之中,所以那院中的灰烬经过大雨的冲刷才会显现出如此诡异的淡淡红色,那都是她亲爱父亲的血啊。
馨雨拿着铜镜的手因紧张而用力,手指被镜边的缺口划破,血沿着镜上的花纹融进雨水,将整个镜面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血红。馨雨感觉不到手指上的疼痛,脑中全然都是无痕惨死的模样,紫瞳说他死前受尽折磨,那又是一种怎样的折磨?馨雨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痛,大脑承受不住那些可怕的画面,她仰天痛呼一声,乌云密布的天空闪出几道炸雷,震得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阵撕扯般的痛。电闪雷鸣响过,馨雨的身子忽然向旁边歪倒,紫瞳扶住了她,拦腰一抱,回身朝山下走去。
被这一连串的惊险故事惊得失了魂的祁山慌忙跳了起来,问道:“你要带她去哪?”紫瞳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她并不是人,你为何还要关心她?”祁山很坚决的说道:“我才不管她是什么,她爹死了,我就有责任照顾她。”紫瞳轻轻一笑,问道:“你是她什么人?”祁山一怔,马上说道:“我是她哥!”紫瞳笑道:“算了吧,别像孟无痕一样,放着好好的平安日子不过,非要插手神魔之事,到头来枉送了性命。你照顾不了她的,下山去好好过你的安稳日子吧。”祁山呆呆的站在山顶上,看着紫瞳将馨雨抱下山,消失在了密林中。馨雨为什么会是妖怪?她爹又怎会是个人类?难道这一切就像故事里讲的白娘子与许仙?那么馨雨的命也太苦了,他想要帮她,却无力帮她,就像紫瞳说的,他不过是一个弱小的人类,所能做的,也只有为馨雨祈祷了。
“爹!你在哪啊?爹……”昏迷中的馨雨呓语不停,迷糊的脑中是大片的黑暗,她一个人走在黑暗之中,那么孤独,那么寒冷,唯一的指示只有黑暗深处无痕模糊的呼唤声。无助的馨雨在黑暗中四处摸索,越想找到无痕,那声音却离她越远。黑暗中俨然出现了一丝光亮,馨雨就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飞奔过去一看,那光亮全然来自一把沾满鲜血的剑。剑握在一个人的手中,那个人背向着她,浑身都是喷溅上的血色。馨雨被这一出突然的场景吓呆了,她的目光越过了那个人,看到了自己家的小屋,屋门前正站着她日思夜想的父亲。
馨雨忘记了恐怖,想要冲到前去看个仔细,却发现无痕的胸口正插着一把剑,血就像喷泉一样沿着剑身涌出,染红了门,染红了墙,染红了整个地面,一直蜿蜒到了馨雨的脚下。整个世界由黑暗变成了一片血红,馨雨眼睁睁的看着挡在她面前的那个人将一点火星扔到了钉在门上的无痕脚下,沿着还在流淌着的血液瞬间将无痕连带整个院落都包裹在内。馨雨惊叫了一声,扑出去想要拉出无痕,可那燃烧着的院落却离她越来越远,她哭喊着追上去,却再一次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等到那一点的光亮完全的消失时,馨雨的心剧烈的疼痛起来,眼睛圆睁,抽搐着扶在床边干呕了半天,却什么都呕不出来。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馨雨摸摸自己的眼角,泪痕犹在,她苦笑了一声,再次闭上眼睛。曾经以为山下才是自己的家,现在除了这落霞山,还有哪能容得下她?她从来不肯承认自己是妖怪,一心只想做个普通的凡人,现在她才知道,那是因为无痕是个人类。无痕不在了,她做人已经没有意义了,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馨雨双手握紧了那面铜镜放在胸前,不说话更不动弹,持续了一天,想要重回到梦中继续寻找无痕的身影,却怎么都睡不着。颓废了一天的馨雨又想起了无痕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喝很多很多的酒,于是她又在宅院中四处的找酒喝。璃炽的酒大概藏的太严了,馨雨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干脆跑下了山,随便找了个酒馆,拍着桌子要了很多的酒,抱着酒坛大喝了起来。
酒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喝,倒进嘴里好辣,吞下肚去又一直烫进心里,馨雨只喝了几口就浑身发烫,再喝下去便连自己为什么要喝酒都已经忘掉。像她这样一个美丽的小姑娘,就算一个人走在街上都会引得无数人注意,更何况她此刻一个人已在酒馆里喝了大半天的酒,醉的一塌糊涂。天已经晚了,有心的人也开始逐渐的向馨雨旁边转移,便就在他们即将行动的时候,一个紫衣的青年像是凭空冒出来一般坐到了馨雨的旁边。
被紫瞳捷足先登的有心人们纷纷暗骂着,低下头继续喝着自己的酒,一面却还在等待机会。紫瞳随意的扫了一眼酒馆中的歪瓜裂枣,面上浮现出一副几欲作呕的表情。他拍拍趴在桌上不停胡话的馨雨,轻声道:“小雨,该回家了,晚了会挨骂的。”馨雨哼哼了几声,脸歪了过来,眯着眼看了一眼紫瞳,嘿嘿一笑,整个身子都软绵绵的倒在紫瞳怀中,双臂勾在他的脖子上,撒娇一般的说道:“爹,你来了,我陪你喝酒啊,你看,还有好多呢。我们……干!”
馨雨腾出一只手来,在桌上摸来摸去,像是想找酒杯。紫瞳一皱眉,说道:“都多晚了你还不回去,不怕我罚你抄三字经吗?”馨雨嘿嘿笑道:“爹,你记性真不好,三字经,我老早就能倒着背了,该抄楚辞了……”紫瞳连忙改口道:“那就抄楚辞,走,跟我回去受罚。”馨雨撒娇道:“我走不动啊,你背我!”紫瞳叹了口气,无奈道:“好,我背你,走吧。”馨雨傻笑着爬上了紫瞳的背后,伏在他肩上又开始大声的唱起歌来,那腔调根本就不成腔调,根本就不知道她在唱些什么。紫瞳很想捂住耳朵,馨雨的歌声简直聒噪的能震掉他三百年的道行,他真不知道孟无痕那个近乎完美的人怎会调教出这样一个一事无成的怪丫头,这哪是唱歌,简直就是一群乌鸦在嘶声力竭的吵架。自古慈母多败儿,慈父当然也调教不出什么大器来,要怪,就只能怪无痕不会带小孩吧。
再次醒来的馨雨痛苦又增加了很多,心痛不光丝毫没减,头痛胃痛也跟着参合了起来。浑身的酒味刺激到了她本就不太清醒的大脑,她跳下了床就开始在屋里又摔又砸,为什么连喝酒都不能减轻心中的痛,为什么一定要留着一个走投无路的她在世上痛苦,为什么要管她要理她,让她一直沉浸在有着无痕的梦中不行吗?馨雨在屋中的翻腾引来了守侯多时的紫瞳,在看到馨雨十分无理的发泄之后,紫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巴掌扇在了馨雨脸上。
馨雨捂着脸愣住了,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这样打过她,本来就已经认为无痕一死就再没有人会对她好了,紫瞳这一打更让馨雨愤怒到极点。她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抽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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