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段奚大步而入,胄甲上是匆忙赶路前来而被雨水打湿的光亮。
卫驰看一眼对方身上被雨打湿的奕奕光亮:“你带一队人马,即刻从白城出发,往东至落石溪。”
卫驰指了指地图上所标注的丘陵地带上的一个点,地图无法做到事事详尽,溪流这样微不足道的地势变化,自没有另外标注出来的。
段奚愣了一下,是感叹于卫驰对北疆地势的熟悉和敏锐,虽不清楚其中用意,但多年的信任和默契令他坚定地点一下头,抱拳道:“属下遵命。”
“一日两报,不可飞鸽传信,快马传信,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差人来报。”卫驰郑重道。北疆不比上京,地势、天气复杂多变,信鸽在此作用不大,若以飞鸽传信,时常不准,还有更要紧的是,北狄人擅养鹰,时常用鹰来探寻、传递消息,更还有针对大周而豢养的猎鹰,专门用来捕食信鸽,截取他们的传信。三年前两军交战时,他就吃过这样的亏,此番自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是。”
段奚点一支军中精锐,连夜冒雨出发。北地少雨,这是北疆百姓和镇北军人人皆知的事情,可今岁偏就奇了怪了,自段奚带兵连夜赶至落石溪后两日,皆是细雨绵绵,偶尔还有淅沥中雨,一时之间,甚至让人有种身处上京城的错觉。
段奚依令每日两报,早晚各派人快马赶回白城汇报当日消息,此处至白城,中途有岗哨换一次马,两个时辰可至。一切皆如往常,虽不知将军此番有何用意,但这是军令,他自严格执行。
头两日确一切如常,变故发生在第三日傍晚,天空中濛濛细雨开始逐渐转大的时候。
段奚先是看一眼灰蒙天空中逐渐转大的雨势,心中再次骂了一句“奇了怪了”,之后便见空中有雄鹰飞过,多次与北狄交手的经验告诉他,此事另有蹊跷。
他一面抬手招来一名精锐,吩咐即刻快马传信回白城,一面命手下为数不多的精锐在林中藏好身子,隐去踪迹。
一匹快马自眼前飞快而出,段奚压低身子,隐身在落石溪左右两旁的灌木林中。忽地天空中又有两只猎鹰飞过,接着在落石溪上空低飞盘旋,久未离开。
段奚握紧手中剑鞘,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涌出,北狄人擅用鹰,会以鹰寻食、寻水源、探路、辨别方向,甚至还有其他他们不为所知的用途。在北疆若只看见一只鹰低飞盘旋,或能说是巧合,可若是见到多只猎鹰盘旋不散的情况,那便极可能是有北狄军队在附近活动。
忽地头顶又有一只猎鹰飞过,心头预感更浓,天色渐暗,天边已有了月色,心跳莫名快了起来,一下一下,在寂静灰暗的天色下,显得尤为清晰。
握在剑鞘上的手更紧,回想上一次见此场景时,还是北狄军大举进犯之时。
忽地一声鹰唳传来,响彻在寂静沉黑的夜空中,不免令人有些不寒而栗。猎鹰低悬,随即松了爪,落下一截衣物。
段奚已命人熄了火把,昏暗中,隐约觉得鹰爪落下之物有几分眼熟,借微弱月光细看许久之后,方才看清掉落之物。心头骤然被攥紧,只因那截衣物,与他方才派出,前去白城报信之人的,全然吻合。
自脚底有一股寒意窜出,背后渗出的冷汗将衣襟打湿,段奚伏低身子,按兵不动,只在逐渐暗沉的天色下,听着自己一下一下剧烈起来的心跳声,不能平静。
也终于清楚了将军派他来此的目的。
万幸,这一次,他们可以提前部署和防范。
约摸半刻钟的功夫,天色已全然暗了下来,北地的夜,是彻彻底底的黑暗和寂静。雨停了,猎鹰振翅的声音不再,段奚方才一手持剑撑地,站起身来传令。
“你二人一快一慢,分行两路赶至白城,将方才所见报给大将军,就说落石溪附近有异,定有北狄军蛰伏附近。”暗夜中,段奚压低声音道。
“走远了再策马,眼下用跑的。”
话毕,又点了两人:“你二人亦分两路而行,一快一慢,到距此最近、有兵驻守的石城传信,传令整装待发,随时听令出兵。”
随着几声刻意压低又此起彼伏的应答声传来,几人迅速而出。许久,段奚方才松开紧握在腰间佩剑上的右手,转而抬起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这一次,他们已在多处占得先机,又有粮草、军饷支持,定要打到北狄狗心服口服、永不翻身才行。
……
月光被浓云遮盖,天色彻底黑沉下来,段奚领着为数不多的精锐,依旧藏身于灌木林中等候。
月色逐渐隐去,为隐藏行踪没有燃点火把,只借着溪面上时隐时现的微弱反光,艰难移动视线。
后半夜,忽觉一阵地动,在阒寂无声且暗黑一片的灌木林中,声音尤为清晰可闻。
地动越来越明显,丰富的行军经验令在场之人皆知,这是有大军策马而至的声响,只是眼下来人太多,声音太杂太乱,令他们无法分辨来者方向,是敌是友。
若是援军,自然最好,可若是敌军……暗夜中不断有长剑出鞘的光亮晃眼,若是敌军,那又如何,从他们入镇北军中的那一刻起,就从未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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