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虚空之中,骤然出现了一处空洞,彼处似乎任何大道法则都是无有,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的状态,三千大道,几乎是本能地填补着这处空缺,不过是转眼间,虚空又恢复原状,好似此处原本就空无一物。若非空间破碎余韵仍在,那念兽所化的少女虚影也依旧怀抱着圆球一般的空间,这一切几乎可以认作是一种幻觉!
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的确又是实实在在,众道祖均是现出巨大法相,道韵涌动,调集了洞阳道域内所有力量,在此处搜寻维度中可能遗漏的踪迹和线索,刹那之间,已是将此地维度上上下下同时照彻,便连谢燕还栖身的阴影道域,因已现身了一段时间,也被众道祖渗透入内,寻到了维度之中,往内寻找了阮慈踪迹,又或是琅嬛周天遗落在外的因果。
一剑之后,一瞬之间,众多变化同时发生,而宙游鲲鱼尾一甩,已是在星空中悠然远去,对阮慈将自身也跟着消融的那一剑,似乎并未有任何悲伤触动,反而更加灵动自在,身形也更为凝厚。它游动之间,自然御使空间法则,众道祖便是想要追摄,都无法赶上。空间法则在宇宙中,或许是最适合逃遁的一种了。
至于念兽,来自虚数之始,携有太易之力,又运使念之大道,任何拥有情念的生灵,都可成为她的宿主和跳板,此时将手松开,冲众人嫣然一笑,身形刹那破碎得无影无踪,显然亦是远遁而去,自然不会留在当地被道祖们捕捉逼问。
兔起鹘落,念兽和宙游鲲远去之时,被弹出琅嬛周天的涅槃道祖,其身躯亦在不断蒸腾出某种难以言喻的物质,其似乎完全不属于本方宇宙,在灵炁中根本无能存活,仅仅是存在了瞬间便完全湮灭,只留下宇宙风丝丝缕缕的扰动。而其面容也随之被不断拔除而去,便仿佛有个人从身躯之中被拔了出来,现出了其下完全不同的形象,而涅槃道祖的气息威能也在不断削弱,从雄浑莫测的未来道祖等级,一路跌落到洞天、元婴——直至此刻,面容也重回了秦凤羽的模样,其竟没有丝毫反抗,便从秦凤羽身躯中被驱赶了出来,在本方宇宙灵炁中化为乌有,彻底陨落!
大玉周天之中,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那巨人终于撕开了洞阳道祖为其开辟的甬道,将庞大身躯挤出近半,落入了阴影道域之中,往谢燕还伸出手去,只听得‘叮’地一声,谢燕还通天气势,刹那间破碎于无形,只有一枚空荡荡的玉钱落在地上,弹起瞬间,逐渐消散不见——其也在无声无息之间,化为乌有!
和琅嬛周天有关的一切,全都被阮慈带走,休说寂灭,而是从头到尾都不曾存在过,只见时光长河滔滔,其中浮现出无限景象,正是太一君主在追溯过去,寻找可以进入历史的节点,但所有景象中,琅嬛周天的情景都是模糊不清,而且正在不断蒸发,组成景色的水泡往外逸散蒸腾,还在飞快地消散,时之道祖可以无限扭曲时间,重启时间线,但也有他无法追回的转折,那便是从宇宙创立,时间概念出现的太初至今,所有的记忆都被抹杀,所有的历史都已散失,连回去的凭据都被抹除,琅嬛周天等于从宇宙开辟以来便从未存在过——
“剑——剑——”
风祖叫道,“蕴含了那位道祖——”
他知道谢燕还手中有那把剑的副剑,也是剑使,但不论是那位道祖,还是那把宝剑的名讳,却仿佛已是太久以前的往事,话到了嘴边,再也说不出口,便连那位道祖所合的大道,似乎也已忘却。所有暂时陨落的道祖,若只是失去了未来,并不算完全败落,只有当和祂有关的记忆完全散失,无人记得她的道号名讳,无人记得她的法器大道,那才是真正没有了复生的机会,算是死得透彻,就比如……比如刚刚消散那周天,它的原主,那位道祖,她、她……
事情就在刚刚,但连道祖都只能记得事情本身,不再记得那无数名讳,不论是道祖还是洞天,所有那周天出身的修士,其真名都已被阮慈抹去,众道祖心知肚明,这便代表其已完全无法挽回。若说羞恼,或许确实有,阮慈的动机也着实是令人迷惑,但众道祖此时最关心的又岂是此事?洞阳道祖叫道,“超脱之机呢?虚数之始呢?”
是啊,超脱之机呢?琅嬛周天乃是大争之世,蕴有超脱之机,藏有无穷道妙之果,不论其中的生灵如何聚散离合,最终道果必然会浮现,也必然会被一名道祖得到,但现在其消散于无形,从宇宙开辟之初便不复存在……原本藏在其中的超脱之机,又去了哪里?
难道是和她一起消失,再也不会出现,所有人从宇宙之初至此的布局,都落了个空?
众道祖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同时看向佛祖,这超脱之机尽在其中的预言,便是佛祖所作。此时他又是怎么想的?超脱之机就此失落,还不是最大的问题——问题是宇宙中的超脱之机,绝非遍地皆是,某一时间段只会有一次机会,此次无人摘得,下次还会再生,若是有人超脱离去,那便要等待更长的时间,无论如何,便好似莲花开落,自成灵机循环。但此时超脱之机随着那周天一起,被阮慈一剑湮灭,却从循环中脱离,本方宇宙还会有新的超脱之机浮现么?若是没有,岂不是宇宙所有生灵都被困在了这里?
道祖之间的交流,有时全不用言语,佛祖盘膝趺坐,闭目运转灵机,良久方才轻叹一声,轻轻摇头,道,“阮施主真令人佩服。”
众道祖其实多少也有感应,此时听了佛祖之言,便知道自己所想非虚,超脱之机真被阮慈携走,此时已然湮没,只怕在佛祖感应的未来过去,也无有重生的可能。
若说此前的所有变故,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时游戏的胜负,直到此刻,众道祖才真正感受到了众生的感觉,超脱之机已被阮慈携走,直到宇宙灭亡,或许都无有机会超脱离去——他们也终于品尝到了一丝真正的绝望和痛苦!
“损人不利己——”风祖伸手一招,那在宇宙虚空中闭目漂流的秦凤羽,被宇宙风吹得往他处飘来,这已是那周天留在本方宇宙的唯一血脉,其余所有遗留,都过于微小,此时可能已经跟着周天一道自行消失,便是秦凤羽,其真名和法体,也在宇宙风中不断散失,连道祖之尊都无能挽留。风祖垂头审视手中那留不住的最后一丝黑灰,又望了身旁弟子一眼,问道,“明潮,你怎么样?”
明潮凝望那黑灰,神色中的复杂悲痛逐渐转为迷惘,行礼道,“道尊赐问,不知何由?弟子无有什么异样。”
果然,他也遗忘了自己和这女子的一段过往。风祖轻轻一叹,似是自问,似是问人,“阮慈为何会做这个决断——我们又为何还能记得住她的名字?”
“难道,她并未完全从这世间消逝?”
在他身侧,太一君主已是再度掀起了时空长河中的滔滔波澜,在每一个模糊的历史瞬间中,凭借着阮慈这两个字,重新寻找起了她的根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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