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站住在那男生后面,看着穿着黑色夹克的背影,有一瞬间,我以为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看着他的个头,还有从背面就凸显出来的沧桑的感觉。
余沉沉提着东西往前走,我跟在后面,听到了脚步声,那男生终于回头,我们面对面,她站起来,一件黑色夹克外套里面是一件圆领的卫衣。
杨风,我认识的,在学校的光荣榜上见过他的名字,在张玉林名字的下头不远处,可,像我这样的学渣,自然是没有跟所谓的学霸接触的机会的,我们在一个学校里面,却没有在一个频道上。
在这之前,就听余沉沉提过这个人——他学习很好,也很单纯,是班上的佼佼者,不过照着张玉林那种优等生,还是很有差别的,若是按照学习的段位来区分的话,张玉林是王者,杨风就是荣耀段,这个判断是中肯的。
只不过,在这个地方来认识,是很尴尬的一件事情,我们因为悼念张玉林而相遇。
“来啦。”他像是在跟亲戚说家常话一样自然随性,没有多。余沉沉点点头,“我在学校里面,正好有同学回家,顺路。”
杨风打量了我们一眼,见他看我的眼神,便已经认识到,是晓得我得存在的,“邓华,是吧。”他伸出手来,像是英伦风格的绅士一样要握手,此时此地,此时此刻,很不合时宜,因为这里不是什么华美的殿堂,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严肃的社交场合,这里有的,只是荒郊野岭,这像是什么?像是一条野狗站在一盘精美的西餐面前,那种既视感,真是不敢多想。
在他的身上,看到的是和蔼、没有一丝的嗔怒,很令人想不通,若是还有第四个人在场的话,绝对想不到我们这两人在日后会成为情敌一样的对手,这一点,直到后面才想明白,那就是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保持着一种大度和妥帖,好像这是恋爱的必修课,而杨凤,已经提前预习。
我呆呆的、出于礼貌的握了握他的手,在荒郊野岭完成了这么一种不合时宜的绅士一般的礼节
余沉沉没有同他说话,径直走向前去,看见那还未完全熄灭的灰烬——他在这里烧了一刀烧纸。
俯下身去,将那黑色的袋子打开来,这时候,便看清楚了袋里的物件,有一刀烧纸,两炷香,比较特别的是还有一束塑料花,白色的,花枝上伴随着绿叶,还有一个小型的哆啦A梦的布娃娃,很小,大概就有手掌那么大,烧纸是必用之物,那么花呢?在我们的传统习俗里面,就是比较奢侈和少见的,至于那布娃娃,算得上是另类的,那我知道,与余沉沉来说,那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唔嘿……嘿嘿……嘿嘿……”她蹲在那里就哭了起来。杨风首先过去安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节哀顺变,他不在了,还有很多关心着你的人呀……”拍拍余沉沉的肩膀,作为理科生,其语言组织能力,真是算得上上乘,不像是我,呆子一样,就在旁边,一动不动,仿佛跟周围的大山融为一体,僵化,笨拙,突然就会觉得自己才是这天地间最蠢笨的人。
他把余沉沉扶将起来,余沉沉哭着伏在地上,强大的痛苦形成了电流一般,从头顶直击下来,把她彻彻底底的击倒在地,她的手捏着地上的一颗石子,用上了她全身的气力,仿佛就要一下将其捏碎,咬着嘴唇,不是不能自已,而是更甚。
泪流满面,又哭了一回,杨风搀扶着她,不料她一下忽的挣脱开,直指着杨风的脸,“你走!滚远些!这儿不需要你……“后面说的话就听不清楚了,胡乱的说了一通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话。
杨风终于放开她,她终于脱离了挟持者的控制。
长吸一口气,我要一个清醒的头脑,我以余沉沉的悲伤为悲伤,以她的痛苦为痛苦,虽然没有什么外在的表现,但是我真的心疼她,她在哭,我的心在发热,在流血。
激烈的情绪总是会有一个终点,杨风在被排斥之后,走到我的旁边,拍拍我的肩膀,“照顾好她。”简短的一句强调,像是一个领导在离开之时深切的叮嘱。
“要你说?我会蠢到这点儿意识都没有?”我不情愿的看着杨风,那眼神在告诉他,赶紧离开就可以,不用这么多的废话,点点头之后扬长而去,走得很洒脱,“这男的,都不知道再争取一下?或许就还有转机。”
我笨,他比我还蠢!
站着的余沉沉,瘫软,一阵轻风过来,便可以将其吹倒,眯着眼睛,睁不开,一抽一抽,眼泪已经没有,悲痛入心入肺,张着嘴巴,干咳,因为伤心嘴里呜呜的哭,烧纸的火光映红了她脸上的泪光,燃烧的很快,在我的眼里,却是那么的漫长。布娃娃和花摆着前面。
坐在地上,失去了最贵重的东西,撕心裂肺。
她面对着我,诚挚的哭哭啼啼,我一下就抱住她,我出于本能的反应,她是一只受了伤需要治疗的小鸟儿。
“没事儿哈,没事儿的,他见到你这样,也十分难受的。”拍着他的后背,怕她一下背过气去。
“我想他了啊。”换口气,“他最喜欢的哆啦A梦的布娃娃,我给买了送了过来。”
我们一直呆到下午三点,等到烧纸的火彻底熄灭掉,这个在来之前就有准备,山高林密,是一定要注意的,还好这里的草木已经被清理,断然没有失火的可能,这才放心下来。
余沉沉迟迟不肯离去,在等待一个人一样,充满期待,令人羡慕那个可以被等待的人,即便是都清楚那个人是不会来的。
我们往上爬,在山林里面,几乎由我强拽着她往上走,格外的吃力,等我们从山谷上去,到半山腰的时候,已经汗流浃背。试着歇息一会儿,我们坐在一大块山石上。
她的手轻轻的拂拭着坚硬又冰冷的石头,“怎么?冷么?”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是不是?”我方才反应过来,一身冷汗,《孔雀东南飞》我是会背的,“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韧,便作旦夕间。”这两句话是与前文相对应的,我不敢念出来,可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更不敢想到“自挂东南枝”,那就不是悲剧了,纯纯的惨剧。
她心里面总还是有着张玉林,从这天往后,余沉沉像是换了一个人,以至于需要去重新认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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