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淡淡扫了一下校尉,朱元璋咳了两声,道:“袁忠,去宣太孙来见朕……”
“遵旨。”
未多时,朱允炆便奉诏进了武英殿,他微微笑着,丰神俊朗,面若冠玉,顾盼间尽显风流之态。
朱元璋原本冷硬刻板的老脸,在见到朱允炆后便放松了下来,甚至眼中还闪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神情极是宠溺。
“孙儿允炆拜见皇祖父。”朱允炆一进暖阁便很乖巧的拜了下去。
“呵呵,允炆不必多礼,来,快平身,坐到祖父身边来。”朱元璋绽出难得的笑脸,伸出枯槁的手,亲热的向朱允炆招手。
这一刻,他不再是手握至权的九五至尊,也不是令天下臣民闻风丧胆,战战兢兢的洪武皇帝,在朱允炆面前,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一个普普通通的疼爱孙儿的祖父,跟平常人家的祖父并没有什么区别。
朱允炆顺势起了身,脸上带着甜甜的笑,上前走了两步,坐在朱元璋的身边,并乖巧的轻轻为朱元璋捶腿。
“允炆啊,这几日都在做什么?朕交给你看的那几份大臣奏本,你都看了吗?”
“皇祖父,那几份奏本孙儿都看过了,琉球,安南,朝鲜,乌斯茂使者入贡,这个可着鸿胪寺卿接待,楚王和湘王二位皇叔奉诏入京来朝,皇祖父或可于宫中设宴,酌加厚赐,以彰严父圣君之德,至于西北不稳,盗寇频繁,乱象渐生,可在朝中选得力仁厚之官员,入西北安抚……”
朱元璋笑着摇头道:“前面两件说得不错,最后一件却是有些不妥,西北不稳,非一日之寒,安抚实非正道,乱象必须严治,不是派个大臣下去安抚便能竞功的,这个时候,当派武将精兵,巡视西北,凡盗寇者,当须尽数诛戮,以令西北民众无虞,以安西北百姓乐业,朕已下旨,命长兴侯耿炳文为征西将军,武定侯郭英副之,选精锐步骑,明年开春后,于正月出师西北,巡视边备。”
朱元璋顿了顿,望向朱允炆,叹道:“允炆啊,你要记住,这世上的事情,不是全靠仁义道德便能解决的,当动刀兵之时,便须毫不留情,跟敌人说仁义,无异对牛弹琴,要做皇帝,你的性子还须更狠辣些才是,否则如何治得这天下万民,如何驾驭满朝文武?”
朱允炆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几句,可是迎着朱元璋肃然而威严的目光,朱允炆终于还是低下头,讷讷道:“是,皇祖父,孙儿谨遵教诲。”
朱元璋笑道:“最近可有跟着春坊黄侍讲读书?”
朱允炆甜甜笑道:“有的,黄先生今日还教了孙儿论语呢。”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黄子澄此人,学问倒是不错,他都教了你什么?”
“孙儿学的是《论语·子路篇》,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
朱元璋微微皱眉,又很快舒展开,淡然道:“何以解?”
“孔圣人的意思是说,如有一位施行王道的君主,也必定要花费三十年的时间,才能使仁道盛行于天下。”
朱元璋笑道:“允炆,你欲行仁道,这是不错的,祖父问你,除了仁道之外,君主还需以何道辅之?”
朱允炆抬头愕然道:“皇祖父,治天下当然只能行仁义之道,圣人之说,传世千年,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朱元璋目光顿时有些黯淡,神情浮出些许失望之色。
摆了摆手,朱元璋沉声道:“不说这个了,朕问你,前日你仪仗出京,听说只为吓唬一个酒楼掌柜,这是何因?”
朱允炆闻言开心的笑了:“皇祖父,孙儿在江浦认识一个挺有意思的人,刚认识他时,他死活不相信孙儿是当今太孙,孙儿还挨了他好几下打呢,后来孙儿回京后,左想右想不服气,于是开了全副仪仗出京,就是要给他看看,孙儿不是冒充的。”
朱元璋哼了一声,沉声道:“你简直是胡闹!太孙仪仗,那是朝会,典礼,重大国事之时才准启用的,你却拿它去吓唬一个酒楼掌柜,满朝文武知道了,他们会怎么看你?简直荒唐!”
朱允炆吓得往后一退,低着头不敢发一语。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终究还是舍不得说重话,叹了一声,接着道:“还有,你说那酒楼掌柜打了你?此人狗胆包天,竟敢殴辱皇孙,按大明律,此人该诛九族!”
朱允炆闻言急忙抬头,急声道:“皇祖父,孙儿并不怪他,所谓不知者不罪,孙儿也赦免了他的罪,求皇祖父开恩……”
朱元璋叹了口气,道:“既然你赦免了他,此事便作罢了吧……”
朱允炆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他不明白,为何向来乾纲独断,从不听劝的皇祖父,这次却如此轻易的放过了萧凡,一句作罢便真的作罢了。
朱元璋看着孙儿迷惑的脸,终于展颜笑了:“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朕如此轻易的放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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