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过后,县城里开始出现三三两两逃荒的饥民。
没多久,消息就传开了,据说今年春种播下去后,庄稼全都没有发芽。又有人说根本就没有播种,农民把种粮都吃了……不管怎么样,本该春意盎然的田野里,什么都没长出来。
连野菜和树皮都被吃光了。
进城逃荒的饥民越来越多,据说有些地方已经饿死了人。
粮油供销社的供应也开始紧张了,货越来越少,粮票、油票、糖票……即使有票也买不到东西了。
当然,粮油供销社经理还不会饿肚子,还是白白胖胖的,连经理家的“小工”黎天明也沾了光,没怎么饿肚子。
也仅仅是没怎么饿而已,离吃饱还是有很大距离。
这一天黎天明正蹲在供销社里看两老头下象棋供销社里经常有些闲散社会人在里面无所事事地消磨时间。冬天蹭火炉,春天没什么蹭的了,但还是聚在这里,已经形成习惯。
象棋也是用木头自己刻的,棋盘是在地上划的。
供销社经理对这些老头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不买东西但是也不捣乱,由他们去。
都是些退休工人有些还是老干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不定里面某个人的儿孙里面还有人是自己的上级。
众人正在聚精会神地观察战局,对面一苦瓜脸老头抱着头在苦苦思索,旁边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出谋划策,跳马、出车、塞炮……
他的对家一个白发老头胜局在握,得意洋洋的举目四顾。
黎天明心中冷笑,一群臭棋篓子。
但是他从来不说话,不参与。倒不是他观棋不语真君子,而是他觉得言多必失,不管如何夹着尾巴做人是没错的。
这时候供销社门口慢慢凑进来一老一幼两个身影。
老者五六十岁,弓腰塌背,背着一条包袱,从外形上看也知道包袱里面空空如也。
幼者是个小女孩,四、五岁的年纪,两只大眼睛,扎着朝天辫,也不知道多少日没梳洗了,脸上黑一片、灰一块的。
“出去出去出去,这里不许讨饭”,供销社经理像赶鸡一样往外撵这祖孙两。
老者在门口蹒跚着,脸上露出一丝愧色。
黎天明心里想,人真是奇怪,明明都快要饿死了,却还是要顾着脸上那点尊严。
胖经理推着两人往外走,老者无奈的拉起小姑娘的手,正要转身出去,小姑娘一眼看到供销社里摆放的盒盒罐罐,清脆的声音怯怯地说道,“爷爷,我饿!”
爷爷停下脚步,沙哑着嗓子,脸带哀求地看着经理,“求求你,我们好几天没吃饭了,给小姑娘一点吃的吧。”
不知是饿是累,老者说话的时候身子也弯的像虾米一样,整个人半蹲半屈。
如果手里不是有根棍子支撑,说不定就跪下来了,黎天明心想。
“去去去去去,”供销社经理张着双手挡在爷孙两面前,像赶鸡赶鸭一样,“没有吃的没有吃的,都是空盒子!快走快走!”
老者两眼无助的扫视众人,有些人回头看一下,然后默默的又转回了头。
有些人根本就没抬头看。
这年头,谁也顾不上谁了。
黎天明面带哀伤地看着这祖孙二人,这祖孙二人的不幸,让他想到自身的遭遇。
老者似乎从黎天明哀怜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希望,蹒跚着靠近过来,伸出黑乎乎的手道:“求求你,求求你……”
黎天明不说话,眼睛被老者手上带着的一个扳指吸引。
老者看到了黎天明的目光,似乎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决绝地一只手去拔扳指。
这只扳指不知道戴了多少年了,看起来像是长在手上了,不过那只手指已经瘦的骨节嶙峋,终于还是撸下来了。
“这个,这个,给你,给我们换点吃的。”老者的语气似乎有些激动,那个小姑娘一只手牵着爷爷的衣襟,一只手指放在嘴里吸吮着,两只大眼睛盯着黎天明看。
供销社经理看着黎天明冷笑,“这种破东西能值几个钱?”
老者嗫嚅着争辩道,“这,这是祖上留下来的传家宝,很值钱的,传了好多代了,本来打算传给我儿子的,可是他已经……”
黎天明犹豫了,他知道这个扳指值多少钱,如果放在半年前的话,别说换点吃的了,换这个供销社都没问题。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