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闻讯而来的巡检司官兵把周围牢牢围住,百姓摊贩四散奔逃,剩下一群江湖人屏息凝视着闻遥去而又返,提着一串脑袋从窗户进了房,轻松得像到对面点心铺子买了一包桂花糖糕。
闻遥当着一旁冒汗的人的面把刺客的脑袋摆在桌子上,朝着楚玉堂伸手。
楚玉堂坐在桌子前,手边赫然是闻遥带过来的风月酿和窑鸡。鸡翅膀已经不见了,鬼市主斯文地扯过帕子擦擦手,从袖子里掏出三张百两银票递给闻遥,赞许道:“鸡不错。”
闻遥把钱收好,在他对面坐下扯过窑鸡的另一只翅膀。鸡肉浇满酱汁,酥烂顺滑,闻遥呼呼吹上两口气,趁着空隙说道:“外面有人来了。”
汴梁治安本就严格,最近多出一帮子闹腾的江湖人,巡检司更是花大力气把控城内边边角角。这里一出事,厢典通知巡检司,外面的街道霎时围满腰间跨刀的官兵。带头男人扶着帽子,进门前抬头仔细看一眼酒楼灯笼上云纹山水的标识,立即抬手拦住身后要带着人冲进去的下属。
“莽莽撞撞,是不是没长脑子!”他挥鞭子呵斥,叫大队人马等在街上。转身着带几人跟在掌柜上了二楼,在紧闭的门前站住,极其克制敲了三下门。
楚玉堂撑着脸,浑不在意一笑,叫人上前开门。
房间垂落层层珠帘,门外人看不见楚玉堂,面上却没有丝毫异样,弯腰朝里头拱手:“楚先生。”
“家里事,闹笑话了。落雨天让诸位跑一趟,对不住。”楚玉堂语气舒缓,坐得稳如泰山。他近旁侍从走上前,面无表情塞过去一个鼓鼓的钱袋子。
对面人态度更好了,低声道:“这几日城里人多眼杂,您小心些。”
三两句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闻遥啧啧称奇,门一关,捏一粒糕点碎弹在楚玉堂脑门上,叱骂道:“呸,官商勾结。”
核桃仁混合着糖霜,亮晶晶黏在楚玉堂头发上。其他人眼皮一跳,内心翻涌的惊异好奇更甚,暗道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们都是楚玉堂身边的老人了,可是他们从未听说过有哪个武功高强的女侠与鬼市市主关系如此亲近。
楚玉堂抚开那点糕点碎,顺带让其他人滚。等人走完了,他好整以暇敲玉扇子:“舍得来汴梁了?准备待几天?”
“我是来还个人情,帮朋友照顾几年徒弟,估计得待上三年。”
楚玉堂动作停住了:“谁?”
“燕苍。”
楚玉堂面上登时没了笑,他手指收拢握紧扇身,身体稍稍往闻遥那边倾斜:“燕苍?月前刚死的三司首领燕苍?你怎么会认识他?”
“说来话长。”闻遥古怪于他的反应:“干什么,你俩有过节?”
“不,井水不犯河水。”楚玉堂坐直了:“不过,我倒是从没听说过燕首领还有徒弟。”
闻遥:“他怕他小徒弟受欺负,让我帮忙当三年护卫,就当还他的恩情。”
鬼市主的面色一下子就变得极其古怪,像是闻到了馊酸米饭。他重复一遍闻遥的话,语气有些不敢置信:“所以,你好不容易来汴梁就是为了给三司的人当护卫?”
这么多年,他事务繁琐不能去边疆。每次写信他写过去洋洋洒洒几大张纸,闻遥回信却从来不超百字。而且说什么都不肯往南跑,就喜欢外边野。
燕苍作为三司首领,天子手里最快的一把刀,名震天下;他的小徒弟——楚玉堂没听过这号人,但应该也在三司做事。一个三司里头声名不显的人,讲难听点,就是皇帝一只名声不显的狗。
燕苍真是好大脸面,居然敢让闻遥给这样一个人做侍卫?!
闻遥看楚玉堂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没见过燕苍小徒弟,也不知道这个小徒弟是谁。不过她没说什么,只是倒上酒连拉带拽给楚玉堂灌了。两人吃掉大半只窑鸡,剩下的被闻遥扯起桌布包好,甩在肩上。
她站起来:“走了,去他坟前看看他。”
西北大漠走马,南下换船。闻遥现在能站在汴梁,怕是从收到燕苍的信后就快马加鞭未有一刻停歇。
楚玉堂面颊泛起热红,手肘撑在一边,斜眼看着闻遥怪里怪气:“这么晚了还去看他,还真是莫逆之交,情深义重”
闻遥哼笑,懒得搭理他,踩着窗户走了。
外面的雨一直没停,淅淅沥沥沾湿地面。汴梁城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州桥,高门大户扎堆在皇城跟脚下。朱门牌匾,仆从成群,富贵淌在地上随处可见。
闻遥目标明确,直奔贵族聚居的东兴街。
燕苍的信里给了位置,她没费多少力气就摸到了地方。广梁大门颜色深冷,兖王府三个大字气势恢弘。
闻遥翻进去逛一阵子才发现里面实在大,大的离谱。她原以为燕苍走了,赵玄序一个孤苦无依、爹不疼娘不爱的皇子,放正常剧本里得是被兄弟排挤大的小可怜。结果看着这七进七出的大宅子,好像又不是这么个意思。
就她刚才一路踩着屋檐过来,路过隔壁的雍王府、秦王府和相王府,几个得势皇子的宅子都没赵玄序这个这么大。
等、等等?!
闻遥猛然反应过来,心咯噔一下提起来。
她停下脚步,皱起眉头仔细回想一番赵玄序的模样。记忆里与她身体年纪相仿的少年苍白瘦弱,性子绵软,坐在她身边仪态端庄,温温柔柔没半点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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