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村织绸第一好手是谁?程文远的亲妹妹。
说起来柳晏平真是正儿八经请程文远帮忙,还真没打过程文远那个妹子的主意。二八年华的姑娘,兄长又取了功名,正是说人家的时候,哪里会往外边去跑?因而柳晏平是压根没想过。
哪料得他和程文远谈话被程家姑娘听着了,这姑娘只想了想,就来细问工钱,听闻看手艺,肯把手艺好好教给织染坊的织工们,确保一定的织娘出师,织坊能给到一年三十五两的工钱,聘期一年。
说白了,值钱的是她们肯教出去的手艺。
程家姑娘一听一年聘银三十五两,眼睛当即就亮了:“除了绸子,擅织锦和织罗的师傅你们也请吗?”
“当然请!程姑娘识得这样的师傅?”
程家兄妹俩便都笑了起来,程文远笑道:“自然识得,舍妹这织绸的手艺就是幼时得我们舅母指点的,舍妹擅织绸,舅母擅织锦和罗。”
柳晏平大喜,忙请程家兄妹帮忙引荐。
两村相距不算特别远,程文远索性领着柳晏平一行人一起过去,许多东西也能亲自过一过眼才好。
柳晏平自然乐意,一行人走了一趟,见过程家舅母的手艺后,织坊的师傅就算是有着落了。
这原是好事一桩,结果回到程家村时,程文茵来问了:“你们织坊,教织绸的师傅还要再招吗?”
柳晏平自然点头,两家现在绣庄布庄加起来几家,加上他们自己本就做的布匹生意,庄子够大,后边自然会把规模提上去,绫罗绸缎这些只聘一个师傅自然是不够的,便问道:“姑娘还有推荐吗?”
这一点头,程文茵就笑了起来,指了指自己,道:“你看我能行吗?”
原来她是自己动了想去做这份工的心思。
这一下把柳晏平给问住了,而程文远则微微变了脸。
后边就是程家人自己商量,乡下的房子并不宽敞,程家人哪怕屋里说话,柳晏平几人在外面也能听到些许。
原来程文远这一考上了秀才,后边进学赶考哪哪儿都是钱,程文茵自来掌着家中事,为兄长操的心也多,一听去教人织绸一年能有三十五两,程文茵就动了心,大哥中了秀才,家里摆流水席那日,她听大哥的同窗说过,要进京赶考,少说要备百两的盘缠。
程文茵想着趁未出嫁前,能多帮兄长攒下多少算多少。
她也清楚,织坊里不会常年高价请着教导师傅,他能赚的或许就是一年的钱,可是一年有三十五两,家里再攒一攒,三年后就算攒不够也不会差太多。
里间兄妹俩争执了几句,隐约是程文远说赶考进学的花销他会自己去赚,姑娘家去那么远实在不合适。
被程文茵直接问他准备怎么挣。
程文远答:“抄书、代笔写信,这都是能赚到银钱的。”
柳晏平在外边就清楚听着程文茵给她兄长算起账来,抄一本书多少银钱,不耽误功课的情况下一月能抄几本,乡试哪年,会试哪年,费用几何,算出来的结果是程文远头悬梁锥刺股的抄,想要凑齐进学赶考的花销也是不能够。
程家人终是被说服了,因为有程家舅母同行,又跟柳晏平商量了,让家中次子随船送女儿过去,到今日才有了码头送行这一幕。
程母虽说应了,临到了码头仍是抹泪。
程文茵忙拉着母亲安慰,道:“舅母也去,柳公子和陆公子两位东家人品也是极好的,还有二哥同行,娘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程母别看年岁摆在这,实则这么些年大小事多是听长子和这女儿的,自己倒是没甚主见,可平日里再是没主见,这时候也比往常想得多得多,握着程文茵的手红着眼圈道:“话是这样,可你今年十六了,村里跟你这么大的孩子都有了,就算那嫁得晚的,现在亲事也有了,你这往外走,耽误了亲事可怎么好?”
程文茵噗嗤笑了起来,凑到程母身边低声道:“十六岁算什么晚,娘你放心,人家开织坊的,那是袁州一带会织绸的人少,这才从咱这边请人过去教,您当这是能长久干的活啊,顶多一年,该会的都会了,往后老织工带新织工,花不着这价钱,顶多一年我就回来了,耽误不了说亲,而且您看我像是难说亲事的吗?漂亮能干,还有个秀才哥哥。”
这低声真称不上多低声,至少是不远处的程文远能隐约听到的程度。
程文远听着前面几句还好,听到后边几句,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了,不由看柳晏平一眼,见对方只是微笑,面上神色并瞧不出什么来,这才放心一些,与柳晏平一拱手道:“舍妹与舅母此去袁州,还望柳兄能多照拂一二。”
柳晏平看程文茵三言两语打消了程母的忧心,听着也觉有意思,只是面上未显,听程文远的托付,这才笑着回道:“应该的,原是我们请的大师傅,程兄放心,我们常走这边行商,令妹与舅母去时跟我们的船走,回时也可跟着我们的船回,这期间程兄若有什么信,走驿馆也行,若不是急信,送到浙江市江右会馆的刘会长处代为转交亦可。”
两相里又客套几句,终于都登了船,一艘大船,载着满船生丝和织染坊未来的两位骨干,在吴兴扬帆起航。
柳晏平此时不会想到,这个行事利落、说话爽朗的姑娘,这一去可不是一年,而两年后他再带着人回来时,更不再是什么东家的身份了,当然,此皆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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