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不足!”小妞儿回道,就是这么简短一句。
铁笔书生暗里点头,寻思:“当真是难得的练武资材,连性情也对劲。”又问:“你的爹娘呢?到那里去了!”
小妞儿哭将起来,呜咽道:“我爹死在恶人手里,娘给拉去了,那是上个月的事!”
铁笔书生一听便明白,笑道:“那么你想到什么没有,徒然伤心有什么用,有了主意没有?”
小妞儿似懂非懂,摇摇头道:“我从没有想什么!”
陡然间,铁笔书生脸色一整,严肃地道:“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了你的爹娘,你就得设法报仇,这才是有志气的孩子!”
哇的一声,她又哭了,幽幽道:“报仇?谁不懂得,我是个孩子,打不过人家,他们人又多,又凶,这仇怎报!”
铁笔书生苦笑道:“傻孩子,君子报仇不在一时,待长大了才报也可以,你报不报此仇?”
“怎么不报?我也时时想着,一定要练武,到时长成了,就好报仇!”小妞儿哭得更厉害。
铁笔书生鼓掌道:“对,这才是有志气的孩子,喂,馨儿,如果你想练武报仇,咱可以帮你忙!”
小妞儿红肿的眼儿一亮,凝眸细视当前这位陌生老人,怔怔不语,神情中流露着不相信的样子。
静默了半晌,铁笔书生突地伸出右手,向里一弯,倏地望舱窗外拍出,但听吱的一声,半空中掉下一件物事来。小妞儿急定眼一瞥,一对小眼儿瞪得圆圆地,满脸惊奇的颜色,铁笔书生此时掌中多了一只夜枭,这夜枭也合该倒霉,铁笔书生一掌拍出,意在炫技给小妞儿看,好教她相信自己的话,恰值夜枭飞过,便给他用劈空掌力震跌下来。
铁笔书生平伸右掌,就让夜枭瘫在掌心,那扁毛畜牲几次鼓翼振翅,想飞向天上,脱离他的掌握,但那里能够,已然给他一股内劲牢牢黏上,动弹不得。小妞儿年纪虽少,但久居龙蛇混杂的李家沟,倒也看过江湖上人物逞技炫露,只是从未投师习艺,不知就里而已。
小妞儿吃了一惊,心下琢磨道:“这位老人家的玩意倒不错,鸟儿在他掌上就飞不出去,当真可怪,还没有人耍过这玩意呢!”觉得又惊奇又有趣,还不知是武技!
铁笔书生见小妞儿满脸奇诧,怔怔不语,不由哑然失笑。暗自运气掌上,这时在他掌心里那鸟儿,忽地啁啁哀鸣,状甚痛苦,几翻挣扎,终是白费气力,小妞儿一瞧便瞧出端倪来,已然明白是铁笔书生捣的鬼,心中不忍,颤声叫道:“老人家,这鸟儿怪可怜,放了它吧,别为难它,它也有爹有娘!”小小年纪,语出却是宅心仁厚。铁笔书生心上一乐,低低呼道:“去吧!”呼地一声,那夜枭振翼欢鸣一声,两翅一鼓,连连幌动,自舱窗中疾掠而去。
小妞儿惊疑未释,问道:“老人家,你有法术?”
铁笔书生笑道:“这是武功,不是法术,你可知道?”
小妞儿想了想,明白过来,她也端的冰雪聪颖,举一反三,已然便能了然,只见她欢然叫道:“老人家,我知道了,这叫内功可对?是什么内功,可肯教我?”
铁笔书生惊奇地望了她一眼,问道:“不错,是内功,你怎知道?要我教你,得先说明白!”
小妞儿道:“本来我是不懂的,有一天,我渡着一个客人,他也这么做,我看了心里奇怪,问他他又只是微笑不说,不久爹回来了,才告诉我!”
铁笔书生一怔,吃惊问道:“你爹怎知道,他也会武?”
小妞儿毕竟是个孩子,口没遮拦,放低声道:“他不会内功,只懂得几手拳脚,不过他却懂得什么叫内功,因为他在龙蜃帮里混过!”
语出骇人,铁笔书生脸色一沉,目中棱光一射,小妞儿给唬得全身索抖不已。过了一刻,铁笔书生神色稍霁,曼声道:“你爹叫什么名字,在龙蜃帮里干什么?告诉我老人家,才教你内功!”
连哄带唬,小妞儿已自知失言,却是不能不说,嗫嚅道:“爹叫阿牛,是龙蜃帮的跑腿,但他老人家已给杀了!”
铁笔书生自座中一跃而起,震得那小舟不住地在水面打涡漩,倾倾斜斜,老船夫在舱外船首,惊叫道:“客官,你老别乱跳,把船翻了不是当耍的!”
铁笔书生一跃起,大袖一拂,已然把小妞儿搂进怀里,颤声问道:“好孩子,你说实话,你爹可是长瘦身材,左额上有个大疙疤?怎么给杀死,谁杀的?”
小妞儿惊疑地瞧了铁笔书生一眼,却不挣扎,任由他紧紧搂着,点了点头道:“不错,爹正是这个样子,老人家怎知道?他是给龙蜃帮舵主杀的,却不知怎地杀他!”
一点也不假,这女孩子年纪还少,怎能知道这许多事,但在铁笔书生的心中,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想起前事,不由悲伤起来,怆然道:“好孩子,老人家是你爹的朋友,正想见他,可惜他已遭歹人毒手!”
小妞儿的爹,正是那个与南星元史三娘做一路的阿牛,阿牛秉性正直,是个好人,荒山传话,野镇送信,这一切,历历如在眼前,怎能教铁笔书生不悲怆难禁?
赤城山主不知这段原委,知之也不详尽,诧然问道:“谁是阿牛,老弟怎与他相识?”
铁笔书生音哑回道:“南老弟的朋友,野镇送信,正是此人!”
赤城山主哦了一声,也忆起前事来,叹道:“人死不能复生,伤悼于事无补,不过,阿牛的死因,却不能不追究,或者他们已闻风知讯,那就添增麻烦了,老弟,现在你总明白这孩子的来历吧,收她为徒可没干系!”
舟中收徒,已成定局,铁笔书生毫不犹豫,把脸朝向舱外船首,清呼一声:“老丈你过来,我们有请!”
老船夫移着蹒跚的步伐,慢慢地挪了过来,问道:“客官,你老有何吩咐?”
铁笔书生陪笑道:“老丈,不瞒你说,咱二人是江湖上人物,武功虽不算怎样了得,却还会几手,你这孙女儿天赋奇骨,如习武功,必有大成,咱想成全她,收她为徒!”
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续道:“老夫已然知你家深蒙血海奇冤,你孙女他日习技有成,也可报仇雪恨!”
老船夫一闻言语,不禁多瞧两人一眼,苦笑道:“小老儿荷蒙老英雄慨助多金,解了倒悬之困,此恩此德,何日或忘,今更错爱,允收孙女为徒,正是求之不得,焉敢言辞,不敢动问二位老英雄法讳,孙女拜师,做爷爷的也该知道她师傅是谁!”
倒也说得有理,铁笔书生暗道:“方才劈空捉飞鸟一手,这老儿在外边没瞧见,大抵此刻还不大相信咱吧!”也不打话,便自背上卸下一只长长的皮囊子,这皮囊子像个剑鞘,里面却非装上宝剑,打开囊袋口,刷地一声,抽出一柄用精钢打成的大毛笔来,原来他这次下辽东,生怕给人认出庐山真面目,特制一个大皮囊,盛着这枝大毛笔,深藏不露,只缘此笔乃是他的一生招牌,江湖人物一瞧便知。
大毛笔才亮出,老船夫惊叫一声道:“你老是铁笔……”
可也怪道,这村野老儿,怎地也知江湖上有个铁笔书生的人物?原来上次铁笔书生大闹辽东,剧战南史二人的事,已然闹哄哄地传遍山东一带,道路传说,把铁笔书生描绘成一个如神仙般的人物,于是,大家都知道他有一柄大毛笔,加以老船夫的儿子阿牛本来便是铁笔书生的朋友,闲里也曾提过。当前这客官,手擎大毛笔,江湖上可没有第二人使过毛笔的,不是他还有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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